躺在顾家后院养了个把月伤、养得面色红润的季准闻说云城有这等热闹可坐不住,因为顾怀裕要带着越浪的缘故也蹭着来了。这段时间在顾府,季准和顾怀裕夫夫之间相处时日不少,偶尔还会和越浪指点一下顾怀裕武功套路,彼此也算得上有几分了解,这时没骨头一样地靠在软椅上,一颗一颗地剥着瓜子,闲闲道:“可不是,顾二少爷那股子的肉麻劲我看了都害怕,活像几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每天有点时间就腻着薛嘉不放。”

侍从点头应道:“是啊,每年的花雪集会都临近年关,就算这次帝都来人,怕是也都来些各大家族的年轻子弟,想来也没什么要紧的。”

“你那几个探听消息的人确实颇为有用,看来你在收集情报这方面倒是有一手。我想你手底下的人可不光这么几个吧?”

那个下午,在远离了大人们的世界里,方麒佑看着少年老成的肖小公子百般戏弄,偏偏对方八风不动,弄得从小到大在胡搅蛮缠上一向无往不利的方少帅好生没意思,最后一把抽走了对方手里的书,拿过来一看倒是小小地惊叹了一声:“啊?原来你也看《三略》啊?”

顾怀裕语气温柔地哄着他:“我知道,我知道”

顾怀裕是跟着肖容敛走进来的,因为为了找人来去匆忙,身上还是那一身墨蓝色的立领绒锻。听到萧炎这么说,顾怀裕心里像是有一把怒火在焚烧,这时几乎就要克制不住冲上去质问面前的紫衣男子了,面容微微抽搐,硬生生咬牙按捺下奔过去的冲动。

魅姬眼睛一跳,语气有些诧异:“啊呀,这人去了哪儿?怎么我都没看出来?”

薛嘉尽量镇定下来,冷静地问:“请问阁下何人?带我来此有什么目的?”

这是个投套子的玩具摊,摊子上整整齐齐摆了一堆小玩意,站在线外,用竹签做成的圆圈套子扔进去,套住什么算什么。虽说摊子上的东西都不怎么值钱,可只要多套几个,自然还是比花的钱还要划算。其实都是些小孩儿玩的玩意,而且顾二少在街市上玩了多年,自然知道这东西不是人们看上去那么容易套住的,要真是一套一个准,摊主早就破产了。

说起虞国不同于边邻朔国最大的区别,莫过于娶男妻,一个学子不由得兴致勃勃地提出虞国男妻风俗的形成起由。结果说到这里,忽然就没人接话了,议论之声莫名消失,四周一片诡异的沉默。

一直默默地充当背景板、一身冰蓝色干练装束的侍女抬手行礼后退了下去。

正屋里那张大榻上,正红色的床帐下,并排躺着两个眉目俊逸的青年男子,一个男子的胳膊从另一个的脖颈下穿过,亲昵地搂着对方,一脸心满意足的笑意。

云城城门口,从陶城远道而来的郑氏一家刚刚驾着几辆车,举家搬迁而至。

长贵疑惑道:“二爷要去南熙街的哪儿?”

殷家环境复杂,他能相信的,只有殷家长房从小和他一起玩到大的两兄弟。而相比于殷玹,他更相信殷珏的眼光和实力。他相信,即使不会一下子联想太多,殷珏知道这件事,必然会产生危机感。

薛嘉吃吃笑起来,笑了片刻才道:“你要让我来说,自然哪种也不是。”

哪怕他能抓住的只有薛嘉一个人,也值得他为之努力好好活下去。

听他这么说,薛嘉只好道:“那你陪我一起吃。”

顾怀裕心中正想着事,不防薛嘉这么一问,整个人都僵住了。

虽说这男妻是他做主给娶的,可虞国历来有娶男妻的风俗,到底算不得什么,可哪家娶了男妻不纳妾不留后?顾怀裕只守着薛嘉一个,那孩子怎么办?可到底还是欢喜顾怀裕和薛嘉恩爱,一时间竟没忍心呵斥他。

那男子看着顾怀裕笑吟吟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朔国人,天衣宫的季准,如果小公子为难,我现在就下车去,也不难为你。”闻言越浪的脸色一黑。

眼看女子绕过那胖子就要走,后面隔间里胖子的那些狐朋狗友都哄笑起来:“孙二哥,这是嫌弃你不够英俊潇洒呢。”

顾怀裕施了一礼:“不知大师如何认识我?叫我来此处又为何?”

听及薛嘉提起,顾怀裕嘴角还有点小小的得意:“你也知道百年前帝都千金酒的名号吧?”

“怀裕,你怎么了?”一个充满关心的熟悉声音传过来,顾怀裕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面容正是薛嘉,他先是猛地向后一缩,忽然意识到什么,扑过去把人牢牢地抱在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薛嘉并不是完全被动地任由顾怀裕摆弄,他伸手自己扒掉顾怀裕的衣服,等到两个人真正赤诚相对时,薛嘉忍不住吻在顾怀裕的胸口。这一举动激了顾怀裕一下,他把手摸到薛嘉的臀缝处,探进去一个指头。

好似红衣男子又说了些什么哄对方,接着两个人便走远了。

顾怀裕见他们走过来,原本还想着敷衍一二,并不想和他们撕破脸,一听到这句话脸彻底黑下来,握紧了薛嘉的手,对着刚刚说话的纨绔冷声道:“这位是我的夫郎,欧阳建你嘴巴放干净点。要是你再这样说他,我看顾家和欧阳家的来往也没必要继续了。”

顾怀裕的语气听上去轻描淡写,里面的意思却明明白白:他就是来给薛嘉撑腰来了,明摆着来上薛家打脸。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慢慢变得温暖,温暖中有点酸涩。从来没有人这样重视他,期待和他一起携手共度以后人生中所有的岁月呢。要是他也能像那个连公子一样,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又这样喜欢自己的人该多好。

从顾父顾母处出来,顾怀裕拉着薛嘉去了麟华院。

顾怀裕看着薛嘉的神情,心慢慢落了下来,知道大概他都是不知道的。心下有些失落,但更多的还是庆幸。幸好他不知道这一切,至少那些没发生的事情,不用他来承受。那些可怕的痛苦的仇恨,只要他顾怀裕一个人记得就够了。

阿北打了他一顿后,哭着扑倒在地上大嚎:“我家少爷对你一往情深,你瞎了眼才会喜欢那个人面兽心的连采玉啊!”

小侍女道:“这些人是由一个登记在册的姓赵的外地客商带进来的,可外面刚一乱起来,那个人就不知所踪了,这些人身上也没有标记,想来也问不出什么情况。”

这么说,是有人要找机会刻意为难嘉儿了?亦或者是为难顾家人?

顾怀裕皱着眉头看了一圈倒在地上的人,果然看着普通的很,想来确实没什么线索。不过这个小丫鬟不简单啊,怪不得叫她过来迎着。今天来香海雪庭的少说也有上千人,她竟然能记住这些看上去毫无特征的人是哪个人带进来的如果不是有人刻意为之的,那这可真是超乎常人的记忆力。

跟着小侍女绕了好几层楼,拨开层幔,走进一间暗室里,就看见薛嘉和季准果然在里面。

越浪也随之松了口气,握住剑鞘的手微微放松。

原来薛嘉刚解完手,出来就看到季准已经和那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打在一起,很快把他们都放倒了。因为这边没什么人,也没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正当薛嘉和季准想要回去的时候,还没走几步路,就隐隐听见外面乱成一片,一个小侍女忽然出现,说是这里的头牌姑娘婴雪看见了这里的情况,嘱咐她带他们安全离开。

原本薛嘉不信这个莫名出现的小姑娘,可是小侍女言辞恳切,对他们说此刻外面情形混乱,出去也是添乱,不如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

正当薛嘉犹豫不决,怕出去后反而带累了顾家兄弟之时,季准倒是旁观者清,一语提醒了薛嘉:“出去不出去还不说,要是顾二少不放心你追过来怎么办?”

薛嘉心尖一颤,顾怀裕还真的有可能会来找他。

小侍女提到,若是顾二少真的过来了,到时候会再安排他们,还请薛嘉二人先行离开。

这回薛嘉倒是定下心来,说是要等顾怀裕一起过来走,若等片刻不来再走不迟。于是小侍女就把他们带到这里,答应着下去了。

这时两方对看一眼,低语了几句,俱都放下心来,随后跟着小侍女穿过香海雪庭的暗道,出了这里暗门,门外果然有给备好的马车。

顾怀裕回身对着小侍女一礼:“多谢婴雪姑娘相助之情,隔日必定登门致谢。”

“不用相谢,毕竟顾二少爷也是公子的座上宾,面对危境岂有坐视不理之理?”小侍女抿嘴微笑,撩开袖口的位置,袖口内绣着一个繁写的小字——“篆”。

顾怀裕猛地一惊。

香海雪庭是欧阳家的产业,此刻基本上已经被欧阳建控制在手里,其他三个人只当是这个公子指的是欧阳建——婴雪是出于欧阳建的情面上才让人带他们从暗道里离开。只有顾怀裕知道,那小侍女袖口内的那个“篆”字,分明是肖容敛手下的标记。

原来婴雪是肖容敛的人!

顾怀裕顾不得吃惊,再次谢过后带着几人上了马车疾驰回明坊街的方向。

夜色浓重地遮住了月光,街道上黑压压地一片。

云城主街附近的一片地方已经乱成一团,但这里因为离主街尚有一段距离,家家户户闻说风声闭紧门户,街上除了几个慌慌张张往家跑的行人也倒没几个人。

沈岸华扶住背上被砍了一刀血流如注的男子,从小巷里跑了出来,头上的青玉簪子都掉了,头发散散地披了下来,神色难得地慌乱无措。

因着肖容敛的暗里嘱咐,沈家只提前订好了位置,家里子弟除了他外并没有人参加花雪集会,而由于各大家族都给沈家几分薄面的缘故,他拍下了第一颗麒麟血,之后就早早撤了。结果就在回沈府的路上遇上了刺杀!

身边跟着的人被斩尽杀绝,危急时刻,却是欧阳建忽然冲出来替他挡了一刀,欧阳建手下的人替他们挡住杀手,沈岸华带着欧阳建匆匆忙忙地进了小巷子逃命。

这会儿才从另一条街转了过来,虽说摆脱了杀手,可他们也丢了马车,眼下形势这么混乱,不知道走到哪里就会遇到危险,再加上欧阳建背上的伤,沈岸华内心无比焦灼。

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要替他挡下这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