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裕虽说大家公子出身,自幼也是有家里专门请来的讲师讲授,不可能真是个毫无学识的纨绔,但他确实对做学问一事毫不感兴趣,反而更喜欢些杂史游记之流的书。顾二少对这方面很是自谦,觉得自己除了和他们一样都认得字之外,实在也没什么共同语言。所以做了番友好的结识,把薛嘉介绍到这些学子面前后,顾二少有些气闷地到学院后院去赏景去了。

彩鸾微微颔首应诺:“据说驸马肖家的公子肖容敛已经动身前去云城了。”

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老者捋捋胡子道:“哦,这么说,沈家的大公子是真的要从帝都回来了?”

顾礼芳不理睬她,仍凭她继续在耳边小声叨叨:“刚刚我看见那个传说中痴情的顾家二少爷了,可他喜欢的不是连家公子么,怎么怀里抱着的却是别人?他旁边那个真的是他的夫郎吗?看上去他对他夫郎真的好好啊,很爱护他的样子,还为他出头”

另外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哎呀,天要变了啊”

就连现在在位的虞国太后,都是萧家的女儿。虞国萧太后年轻时的手腕,可不是一般的凌厉。如果不是因为萧太后膝下没有自己的儿子,是绝不可能扶持别人做皇帝的。尽管眼下在位的虞承帝对萧太后几乎算得上百般恭顺,然而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皇后是手握重权的镇远大将军方靖边的胞妹,他得到了世袭靖国公府的方家的一力支持,最后反复权衡之后萧家对方家妥协,他也不可能顺利继位。

薛嘉也随着他,靠在他肩头微笑:“怎么好好地想起这个?”

昔年悲欢俱都涌上心头,今日竟仍能光临此门。

薛嘉还是道:“还是有些折腾吧,我又用不上这些。”

顾怀远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这时静静看着顾怀裕道:“你是怎么想的?”

顾老爷看看薛嘉,也觉得这话题不适合当着薛嘉的面谈,正想绕过这话题,顾怀裕却从母亲看薛嘉这一眼里蓦然懂了父亲的意思,侧头看看薛嘉,看他神情却是早就懂了的样子,心下一扯一扯地疼,转头对着顾钟鸣和柏氏认真道:“爹,娘,我不会纳那个文姑娘为妾的,我让她住到家里并没有别的用意。以后我也不会纳任何人为妾,我有嘉儿一个就够了。”

一剑割断一个黑衣人脖颈的剑客乘着间隙回头一瞥,声音冷冷地对着地上人呵斥:“闭嘴!”

女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转身就要过去,这是一边的一个隔间迈出一个纨绔子弟模样的胖子,一手撑开折扇横在女子面前,一笑颤的脸上肥肉乱动:“哎,小娘子想要钱来找爷便是,只要小娘子随爷走,钱要多少都没问题。”

“如果真有神迹,那我祈求它可以保佑你岁岁平安。”

前世专门提供皇室贡酒的郑家几代人前因为贡酒被下毒被迫卷进了后宫斗争里,被皇帝贬斥,再也不得向皇室供酒,再也不得出现在帝都。郑家只好回到老家陶城,重开了一家千金酒坊,结果几代人下来,酒坊日渐式微,因经营不善欠了一大笔债务,最后只好把酒坊抵押掉。那个百年前开酒轰动帝都、必有大批豪贵捧场的千金酒坊,随着那句“得我千金桃花酿,人生无须不欢颜”的传说,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里。

怀里的人忽然就抬起了脸,那张脸分明是连采玉!连采玉脸上是一如既往纯真干净的笑容,嘴里却说着最恶毒的话语:“怀裕,你忘了,薛嘉已经死了!他被我打死了,他已经死了!你们顾家已经死绝了!你什么也没有了!你只剩下我了!你只剩下我了!哈哈哈!”

这句话彻底把顾怀裕的火勾了起来,从床边摸到薛嘉刚来就准备好了的药膏,温温柔柔地把人压床上,扒开薛嘉身上最后的里衣。

就在方麒佑大胜的名声刚刚传遍虞国的时候,顾怀裕在陶城见到了他们。

他不去找他们,他们却都笑嘻嘻地围了上来,不怀好意地盯着薛嘉看,眼里的目光昭然欲揭。中间有一个是家里暴富后新混进这个圈子的,就连连采玉也没见过,更何况是薛嘉,更兼极为没有眼色,听说了顾怀裕迷恋连采玉的事情后,就想当然地以为顾怀裕挽着的人必定是连采玉,就陪笑着道:“这位想必就是连小公子了吧,以前没有见过,小公子果然是风神俊骨,名不虚传,怪不得顾二少舍得丢下我们,原来是会佳人来了。”

顾怀裕穿着一身雪白色缎绣纯锦,衣服上纹着玄色镶边,因着身材高挺的缘故,整个人穿着说不出的丰神俊朗。顾怀裕手边挽着身着一身淡青色宽袖薄锦、蹬着玄色云靴的薛嘉,看上去两人相配的很。

他也听说过帝都最近那场风头大盛的方肖两家的联姻,听说是极其盛大的婚礼,宛如玉璧的一双人。忍不住默默地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顾怀裕点点头:“恩,如此甚好。”

顾怀裕刚一进去,薛嘉轻哼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顾怀裕顿时怔在那儿,露着鸟一动不动。他忽然想起自己和薛嘉同时死了,既然他能回来,怕薛嘉也是重生回来的。要是薛嘉记得这一切,那他会不会,恨他?顾怀裕紧张忐忑地盯着薛嘉,就怕下一秒薛嘉眼里流露出痛恨和抗拒来。

到底没敢再问下去。

那时他年轻气盛,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听不出来连采玉话里的挑拨离间之意,他跑去城里最大的南风馆喝了个烂醉,几天几夜不回去,向家里表示抗议,很快全城人都知道他喜欢连家小公子。父亲为了顺着自己心意,不顾脸面搁下和薛家正议的亲事,去连府为他提亲,结果被连老爷把聘礼都扔了出去,受尽羞辱。一怒之下,父亲强令自己和薛嘉尽早完婚。闹了一场,最后他还是不甘不愿地陪着薛嘉拜了堂。新婚当夜,他却连房门都没有进,直接给了薛嘉一个难堪。

薛嘉的眼睛有些湿润,心头感情涌动,有些克制不住,一把搂住顾怀裕的脖颈,直接吻了上去。只是浅浅地吻了一下,并没有再深入,可却寄托了他此刻所有的心情。

顾怀裕被这么亲了一下,亲完了才反应过来,眼睛里闪动着喜色,但在大庭广众下也不好再欺负薛嘉,只好凑过去额头抵着额头,一触即分,话里的意思颇深:“要不是在街上回去等着。”

街市另外一边的阁楼上,坐着三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穿着烟紫色外衣、眼角有些妖娆、眼神深沉莫测的男人对着对面那个面容精致的少年道:“据说顾二少之前对你用情极深?”

对面的少年面容刷地变白,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这样直接嘲讽自己。

男子轻佻一笑,盯着阁楼下眉清目秀的素衣男子的眼神越发幽深:“呵呵,我并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恩,很有意思,真是很有意思。”

连他自己也没料到,这次来云城,竟然会有这样的收获。楼下的猎物,可是他最喜欢的类型呢。

坐在百味阁等着上菜的时候,顾怀裕从临街的窗口上望了下去,看到下面有个摊子上卖夜明莲花灯,心中一动,便对薛嘉道:“嘉儿,你等等,我下去给你带个东西回来。”

薛嘉含笑点点头,安安静静坐着这里等着顾怀裕上来。

没过片刻,一个普通布衣打扮、三十多岁的汉子上来走到薛嘉面前,作为一个大男人,还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薛公子,顾二少爷雇了我,让我下来领你下去,说是要给你一个惊喜。”

薛嘉朝下面看了看,刚刚还在下面的摊子上看到的顾怀裕的人影果然不见了,这事也像是顾怀裕的行事风格,不由得愉悦地笑了笑,对这人客气道:“那你带我去吧。”

百味阁有两条楼梯,由于地理和架构的原因,两条楼梯上的人是互相看不见彼此的,最是方便躲人。薛嘉跟着那人往下走的时候,那人直接绕过了离他们坐的厅堂更近的楼梯,反而绕道另一头了。

薛嘉跟在他后面,有些疑惑道:“为什么不从那面下去?”

汉子憨厚地笑了笑:“从另外一面下去更容易看见顾二少爷。”

薛嘉应了一声,随着他从另外一条楼梯下去,下到外面依然是人来人往的街市。可薛嘉左看右看,还是没有看到顾怀裕的身影,便问:“顾怀裕他在哪里?”

汉子挠挠头,对着薛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指着薛嘉背后的方向:“顾二少刚刚是在那里给我钱叫你下来的。”

薛嘉这时稍微觉得有些不对,不过周围人们来来往往,大庭广众下也只是稍稍警惕了一下,心想要是这人引自己去偏僻陋巷的话绝不和他走,便转头朝他指的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意想不到的事情忽然发生!那汉子在他转背的一刹那,迅速走到薛嘉身后,一伸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鼻间有着刺鼻的味道,薛嘉心中警惕心大起,忙要喊出来,却没想到药性竟如此之烈,自己竟在这片刻之间就身子一软,说不出话来,还隐隐昏迷了过去,耳边最后听到的声音就是刚刚那个汉子惊慌的声音:“公子,公子,你怎么又犯病了?快快快,我快带你回家”

是什么人?到底是谁要这么做?

怀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