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真的很不乐观。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一阵渺茫的歌声从四面八方漫溢过来。那歌声之美难以形容,一霎那所有的光都变得暗淡,雾气翻卷着推开,连星辰都为之沉醉坠落。在唐逸昏沉的脑海中,歌词已经消逝了,旋律本身化作可以触碰的具象——一条月光织就的长练,最上好的丝绸也无法媲美的柔软温存,将他轻轻缠裹。在那样的怀抱里,唐逸恍然间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世上最安全舒适的港湾,变成了一个什么忧愁和恐惧也没有的婴孩。

水银只是隐约记得自己杀了很多人,用自己那双修长的手指硬生生将人的血肉撕开,器官在脚下被踩碎。一切都是混乱的,等到他恢复意识,已经躺在海妖战队的医院里了。

bob猛地打开闸门,门刚刚泻开一条缝,便有红色的东西争先恐后地挤进来。刹那间枪声闪光和海妖的尖啸组成了一曲震撼的杀戮和旋,整个避难所都在其中震颤。火势渐熄,唐逸端起枪和水银一道闭着眼冲了出去。

“如果你们在怀疑我的身份的话……”lee举起左手,无名指上一枚由一对白银翅膀环绕的红宝石戒指熠熠夺目,那正是自由同盟首领常常会佩戴的戒指。唐逸记得自己还和战友们嘲笑过,说是带这么大的宝石简直就是在满大街的喊:“我是叛军头子快来杀我”啊……

唐逸眼前那双空灵的瞳仁逐渐模糊了,就跟他身边的一切景象一样。他感觉到自己在坠落,但并不害怕,整个身体轻飘飘的,不知是在下降还是在飞翔。

“不骗你你会开门吗?你到底为什么修改密码,差点害死我们知不知道!!!”唐逸恶狠狠地瞪着朴世焕,瞪得老头腿一软几乎滑坐到地上,“我……我只是害怕叛军查到了密码……”

刚刚还在实验室里跟他说话的那个年轻人,现在竟然连骨头渣都不见了。

水银眉梢微挑,“不可能,如果是声波制造的精神幻觉,我可以感知到。”

唐逸忽然一拳挥在水银脸上,后者没料到唐逸在缺氧状态下力气还那么大,被打得松了手,银发随着甩头的动作一霎那遮住了脸。

bob和高彦心中自责又悲伤,默默在死去的战友面前行了个军礼,眼睛里泪花闪动。

“这是……什么鬼地方!”诺兰也终于没法不相信他们陷入了某种超出常理的诡异境况之中。他简直以为这一切是自己在做梦,对玫瑰说,“honey,你能不能打我一巴掌?”

或许是刚刚看到了太血腥的场面,神经有点儿紧张造成的幻视吧……

那士兵的海妖紧紧抱着他,慌乱地看向十四队的医疗官,呢喃一般说了句“求你……”

james说道,“这里距离叛军军营、第八师和210区都有不小一段距离,他们到这儿来干嘛?”

“那当然,我四川话杠杠的。”诺兰得意道。他身边的红发美女海妖玫瑰踢了他一脚,“别嘚瑟了,那是东北话。”

唐逸抬眼看向他,做出一副高冷的样子,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扬起眉头。

“发现又怎么样?我是你的海妖,我有权跟你见面。”

唐逸嗤笑一声,“肯同意把这种照片打印出来还放进这么难看的相框里,我哥也是变了不少。”

鹤田狠狠瞪了孔雀一眼,那眼刀足以另一般的士兵胆寒,但是孔雀早就被他瞪习惯了。他跟得更紧了些,利用两个人身体的错位拍了下鹤田的屁股,“放松一点嘛,安全部虽然要求你们不能跟水银揭穿唐逸的身份,但是又没规定要保证水银自己认不出唐逸?”

他猛然想起来前天印承闵一本正经地把他按倒在床上,用“今天天气好差”的语气说了句,“今天我来教你怎么和水银做|爱。”

自动门向两边打开,首先进来的是一名医师,紧随其后的是印承闵和瞿岚,而最后进来的军官穿着一尘不染的军装,面貌平凡,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令他那威严刚毅的气质中加入了几分颓废和忧郁。而最为奇特的,是这位军官的右脚似乎有些不便,拄着一根深棕色的手杖。唐逸猜,这就是少将姜延风了。

可是此时他惊觉自己脸颊发凉,用手一摸,不知何时已满泪流满面。

罗唯翻了个白眼,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打火机丢给他。唐逸点着烟说,“我呢,是被送过来当替身的。”

潜水服的质地柔软而有弹性,即使那个少年比他稍微高一些,穿在他身上也没有觉得肥大。藏蓝色的材料紧紧包裹着他的肌肉,胸甲腿甲还有护手都是用纳米材料制成,轻薄却极其坚韧。激光枪是如腕表一般扣在右手腕上的,一条感应线横在掌心,当用力握拳的时候激光枪会自动锁定目标发射。这套衣服是他第一次接触,好在他刚才注意看了那个叫付浩的男生是怎么脱衣服的,推断出正确的穿戴方法,扣在腰上的装满道具□□的腰带也跟陆军用的差距不大,所幸没有闹笑话。

那海妖趴在厚厚的玻璃上,冲着人群中的某处嫣然一笑,摆了摆手,人群中一小阵骚动,有人调笑着用胳膊肘顶了顶海妖的主人,“罗唯,你家的紫息还是这么热情唉。”

床下的柜子里配有一些清洁洗漱用品,都是崭新的。房间一侧还有一个内嵌式清洁机,如果脏了的床单衣物被褥可以丢入那里,按下按钮后大约30分钟那扇银灰色的小门就会弹开,里面有干燥并且散发着香气的衣物。另外他们寝室还配备了单独的洗漱间,以后洗澡再也不用跑去公用澡堂抢好用的水龙头跟一群大老爷们比丁丁长短了,想起来,竟然还有那么点惆怅。

“水银现在的状态很危险,我希望你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训练。训练结束之前你的自由会受限,这是为了避免你在有能力替代唐雅前就与水银碰面,希望你能够理解。”

唐逸与哥哥唐雅虽说是同卵双胞胎,并且都是军人。不过地位可是千差地别。唐逸在部队里混了那么多年也才混到个少尉的职衔,而他哥哥早在十岁的时候便被选入了军队中最令人羡慕的精英部队——海妖战队。要知道能进入这个部队的人可是千人里面才能挑出一人,在各方面的天赋都很出众。被选入的儿童将在战队训练营渡过青少年时期,不论战斗搏击、武器使用、战术制定还是求生意志等等都是士兵中最顶尖的。所以每当战友得知唐逸有个在海妖战队供职的双胞胎哥哥,第一句问的都是“你俩基因完全一样,为啥你就没进去?”

看来是被安全部或战队收走调查了。唐逸觉得很不舒服,腕表这么私密的东西,说拿走就拿走,连问都不问一句。以前在陆军,最起码还有点吧……

唐逸休息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塑料房间的开口拉链终于被人从外面拉开了。几个穿着密封防护服的医生扯开他的病号服,拿着各种仪器对着他一通乱看,测量心跳血压还抽了血,又让他伸舌头又翻眼皮的,折腾了一阵后一名医生做了结论,“没有感染迹象。可以解除隔离。”

其中一个医生摘下面具,正是之前在屏幕上见过的那个浓眉大眼大约三十来岁的印度医生,胸前挂着名牌:rajbandyopadhyay(罗什班多巴提亚埃)。

“你现在身体仍然比较虚弱,伤口也还没有完全愈合,这一个月都要卧床休息,不用参加训练。”名叫罗什的主治医生低头在平板电脑上写着病例。

唐逸根本不管这一套,掀开被子跳下床,“水银呢?”

医生啪的一声合上了平板电脑的翻盖,抬起还没睡醒一样的眼皮,“你现在去他也没知觉。”

唐逸抓起刚刚护士摆放在他床边的军装外套披上,趿拉上拖鞋站起来,拍拍医生的肩膀,“这两天辛苦了兄弟。不过我是那海妖的主人,麻烦告诉我他在哪儿成不?”

“……三十七楼第二重点监护病房。”

唐逸出了病房,才发现他现在已经不在海妖战队了。走廊的一侧是一排明净通透的落地窗,窗外是林立铺展到天边的钢铁森林,被永恒暗沉的天光染上一层淡淡的灰蓝。大大小小的飞行器迷你机在窗外错落川流,宛如无数交舞在林木中的丝绦玉带,蔚为壮观。

唐逸看到横亘在天际那冲入云霄的利剑,极简平整的金属外壳映射着九天之外难得一见的日光,使得整座大楼金煌灼目,圣光万丈,睥睨天下。

“燕都……”

走廊上很是清静,除了偶尔来往的护士和医生,很少看到其他病人。没有人阻拦他,他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慢慢进入电梯。他脑子里仍旧空茫茫的,似乎还没从昏迷的迟钝中回转过来。漫漫黄沙、废弃的城市、空旷的研究所、恶心的怪物、还有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平等使者。他差点以为自己没办法活着回来了。

如果没有水银,他肯定交代在那里了。

想到银发海妖,唐逸心中泛起淡淡的雀跃。和水银并肩作战的记忆清晰到毫发毕现,当时还没觉得什么,现在想来,竟默契得令人难以置信。就好像,他们并非第一次一起行动一样。

但是一想到水银得知唐雅已经死去的消息后那空洞的眼神,唐逸的心又揪了起来。

门开了,三十四楼比他刚刚所在的三十楼还要安静。他找到“第二重点监护病房”,轻轻转动门把手。

模糊的塑料隔离房中隐隐可见银白色的身影静卧。此时隔离已经结束,塑料拉链拉开着,唐逸小心翼翼地掀开塑料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