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神情平时绝不可能在这位战神的脸上出现,可如今瞧着,竟不觉得突兀。

他左右瞧了瞧,看到了角落里他的备用衣裳,为难道:“只有我的外衫。”

后面霍宗渊紧紧跟随,一片片撕破她的衣裳。

她们跟主持谈经许久,始终不见沈妱姐妹俩归来,便打发人去寻,谁知道丫鬟寻遍了整个佛寺,愣是没找见她们的身影。

那些没钱买书的人自然是高兴了,可那些世代的书香门第,那些高官显贵们会怎样想?

沈妱闻言一怔,看向沈平的眼睛。

顾安一时哑然。

可真是一步妙招!他秦雄身处官场,不敢和昭明太子沾边儿,霍宗渊却不必有这样多的忌惮,就算是把事情闹到御前,他这混世魔王顶多认个错,挨顿打也就完事了。

踢死爱妾固然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现在最麻烦的却不是这个——端王已经查到了那本昭明太子诗集的源头,这个锅,该如何推出去呢?

他坐在轿中,长叹了口气。

朱筠毕竟初入庐陵官场,面对这滩浑水也不敢擅动,虽然不喜徐琰看沈妱时那眼神儿,到底是不敢怠慢师尊的事情,赶忙来了。

影斋的院门敞开,长史大人引着一名郎中走了进来,想必是给徐琰治伤的。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徐琰一叹,沉声道:“因为按照何文渊的打算,沈先生只是个诱饵,这本诗集最后指向的,就是你的姨父,蒋文英。”

沈妱相信他,虽然寻不出确切的理由。

后面那辆马车装饰得格外精美华贵,周围一群粗使的婆子簇拥,据说里面坐着的是秦夫人。再往后两辆亦是秀丽华美,旁边跟着仆妇和丫鬟,应是霍宗清和秦家的大姑娘秦霓。

这句话应该是这本书里的精髓了,沈妱能将它一语道出,显然是读有所得。沈平很满意,将那书合上,道:“病中不宜劳神,等好了再看吧。”

“被人坑害?”霍宗清随即唱和。

“回京受审?”沈妱有些惊讶。

沈家藏书如今已有十二万余卷,最后父女俩挑选出三千余卷,单独摆在了靠近门口的书架上。

沈妱自顾自的笑了笑,如果不是生在这个时代,兴许当时她会遵从内心,不闪不避。

沈妱干笑着,“当然不是。殿下数次帮我,沈妱心里都记着呢。”

他怎么会在这里?来了多久?一直都在那里看着她么?

不过秦霏不敢编排端王,霍宗清却未必没有这样的胆子。

不过他也惦记着沈妱刚才的问题,答道:“薛万荣东窗事发,他们暂时不敢打这个主意。你过来。”

沈妱闻言,心中稍安。

他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已很明白,兄长有难言之隐、未竟之志,那么他不是被迫留在徐琰身边的?

“嗓子都快哑了还急着来讨说法。”徐琰冷哼了一声,招手道:“过来。”

那一瞬间沈妱的意识陡然间无比清醒,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扬手,在那人猝不及防之间,拽下了那薄金面具。

“趣事当然是有的!”董叔谨那是何等人,书院里的八卦趣闻,哪一件能逃得掉他的耳朵,挑了几件跟沈妱说了,又道:“成贤街上新开了一家玉玲珑,那乐曲舞姿,啧啧。阿妱,要不要去看看啊?”

离开时见沈妱满面笑意,不住的冲他笑,徐琰竟觉今日的阳光格外灿烂。

霍宗渊虽对前一句吩咐很不情愿,但听徐琰愿意放了他,登时如蒙大赦,想都不想,带了后头那几个小厮,连忙脚底抹油的跑了。

沈妱诧异的看着他,徐琰便起身踱步过来,坐在她的旁边,“薛万荣明知道我盯上了他,却还敢害了玄诚真人、捉走郑训,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我来收拾他。”徐琰断然道,“你安心住着,若是他再敢生事,即刻派人来回我。”

最初在嘉义时,那郎中说要将养三四个月才能无恙,让她发愁了好些天,如今这时间骤然缩短,沈妱自然是喜不自胜,于是愈发恭敬的听童郎中叮嘱,按时服药抹膏,又拄着拐杖四处练练,倒把这留园的景致赏了个遍。

沈妱也没在意,拿了荷包出来,小心翼翼的把合欢装进去。转头一看,徐琰走得忒快,竟然已经到了那菩提树下。

这下她兴致更高了,满是笑意的取过在嘉义时买的蜜杏摆在桌上,兴致盎然,“殿下,再来一局?”徐琰挑起帘子瞧着外面连绵不绝的雨丝,心里叹了口气。

这时候已经是五月二十,嘉义的藏书家拜访了个七七八八,按照计划,二十三的时候众人就该启程往另一州去了。

这歉疚很快就转化成了怒气,沈妱也不客气,便吩咐石楠把薛凝叫进来。

孟晋率先开口道:“既然各位都齐全了,我也不绕弯子。我女儿今日落水的事情实在蹊跷,沈姑娘既然醒了,能否把当时的情况说个清楚?”

被恶官盯上的人,能有几个讨得好下场呢?郑训之于薛万荣,不也是位卑力弱,毫无反抗之力吗?

理清了这些,沈妱心里头倒是亮堂明快了许多,抬头时脸上已是一派安然,“女儿细想过了,秦愈并非良配,爹爹还是想办法叫他歇了这个念头吧。”

秦愈有些意外,道:“这还等什么。若不加以警戒,薛凝仗着薛大人在,谁知还要生出什么事端!不如尽早敲打,好教她安分老实,免得再惹麻烦。”

若是薛凝在言语上挑衅,沈妱自可反击回去,反正那也只不过是小孩子斗嘴罢了,不算什么大事。可薛凝这般明目张胆的毁她的面容,沈妱难道还能照样的反击回去?

他搬出端王殿下来,薛凝不管信或不信,总归是难以推辞了。过了半晌,她才低声道:“紫穗,取纱巾来!”语气中大有赌气的意思。

这回众人所住的乃是杜曲城里最好的客栈,周围酒楼茶铺一应俱全,两人到的时候天色尚早,便慢悠悠的挑着书肆字画铺转了一圈,才选了用饭的地方,叫个雅间坐着,又派人去请薛凝过来。薛凝却推说身子不适,要他们带些饭菜过去。

杜曲是武川省内仅次于庐陵的藏书之地,沈平这回出门,确实打算先去那里。不过端王是怎么知道的?沈妱有些疑惑,却还是答道:“回禀殿下,三天后启程。”

这些日子董叔谨也不时的来书肆里,却从没见到秦愈的身影,沈妱随口问了问,董叔谨说是秦雄将他关在家里读书,也就没放在心上。

“嗯,前些天听说的。”秦愈侧头看着她,“最近有消息吗?”

外面的雨势不停,徐琰撑伞,两人并肩而行时,沈妱总觉得有些尴尬。

这样的天气里把酒说话,实在是一件惬意的事情,沈平和郑训都是老书虫,一旦说起藏书上的事情来,那是能连着说上十天十夜的。

她忽然心思一动,最能和郑训扯上关系的就是薛万荣了,端王这次要亲自造访郑训,难道是知道了薛万荣仗势威逼,要谋夺郑家藏书的事情?

陆玥儿恰巧也见了她们,面上顿时露出喜色,丢下手里正把玩着的花枝,迎过来招呼道:“阿妱,蓁儿!”

所以从八岁开始,沈妱就开始被当做男儿教养。

身为武川的父母官,蒋家的府邸自非沈府可比。一样的花木交错掩映,里头的屋宇布设却格外精美,雕梁画栋之间以游廊石径相连,虽然蒋家人口不多,婢仆却是成群。

留园门口冷清荒芜了多年,这会儿再次热闹了起来,就连那蔷薇都开得格外夺目。

进门的是书院的一位学子,原本是想找沈妱问个事儿,所以未曾敲门便闯了进来,如今见了那挺阔的背影,连忙后退撤半步退出门外,躬身告罪道:“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