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饶命!”那小厮是霍宗渊的长随,自然认得这位被霍宗渊称为“活阎王”的端王殿下。鞭梢扫在肩头的时候皮开肉绽,他痛得直呲牙,不住的磕头求饶,“王爷饶命!小公爷确实是来……哎哟!”

沈妱闻言,鼻子一酸。她的姨父蒋文英是政客,即便能压制薛万荣,却绝不会为了郑训这等无关紧要的人大动干戈,好不容易盼来了个徐琰,他贵为亲王,明明能把薛万荣绳之以法,却总是按住不动,还不是跟蒋文英一样的心思?

既然狐狸对付不了那只狼,试着借借虎的威势又有何妨?

徐琰这次修缮留园时毕竟仓促,虽说也有能工巧匠出手,却也只恢复了当时七八分的景象。即便如此,这园里的景致也是叫人挪不开眼,雕窗小墙、垂花拱门、假山树荫,司空见惯的物事,却总能分割出别样天地。

沈妱依旧到肩舆上坐了,指挥着那俩青年绕过平湖佛寺,拐进一条山间小路,从山腰横插过去。

“为何叹气?”一直闭目养神的徐琰突兀开口,却将沈妱吓了一跳,忙诧异的扭头看他。不过她脑子转得也不算太慢,当即答道:“想着腿上的伤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这才发愁。”

“好吧,帮你带回来两块就是。”秦愈立马猜到了她的打算。

薛凝绝没有胆子去尝试!

旁边沈平叹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样高的悬崖,竟有人爬上去种了两棵松树?他兴味一起,不由看向沈妱。

“爹!”沈妱含羞带恼的打断。

先前在范家时有端王在场,后来马车上又有沈平,秦愈肚里好些话都没法说,这会儿除了石楠外没有旁人,他便没了顾忌,叫了沈妱往客栈后头亭子里一坐,问道:“脸上的伤当真不严重吗?”

沈妱并没发觉他的注视,只是道:“三番五次惹是生非,她当真闲到这个地步了!”

徐琰接了那弹丸,拿茶水化了片刻,去掉外面的薄衣,里头是一段素锦,上头的小字密密麻麻。他扫了一眼并未细看,先将其收在袖中,便又问道:“临江王呢,最近可有动静?”

一行人出了城到得郊外,队伍就不像最初那么严整了。

“端王殿下?”秦霓一怔,旋即施礼,姿态中却分明添了柔媚。后面秦霏和一众仆妇丫鬟也忙施礼。

以前秦愈执意从文,三天两头的往沈家跑,秦雄碍着老丈人的嘱咐也就没拦着,谁知道如今竟还生出了招婿的心思?

因是蹭着书院的机会出游,董小璇和薛凝表姐妹俩也都穿了书院的冠服,没带丫鬟跟随。

“是一只灰貂,不必害怕。”徐琰开口安慰,见沈妱并未受伤,便几步过去将那东西拎起来,果真是一只小灰貂,身上沾满了石灰。这会儿想必是被徐琰打中了脉门,小东西闭着眼睛蜷缩成团,瑟瑟发抖。

可郑训却是个钻在书眼儿里的老书虫,把家产变卖殆尽后已然没了守护这无价珍宝的能力,招来薛万荣的觊觎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徐琰虽没回头,眼角余光瞥见她的举止,唇角不由上翘。

颐园里果然比往年热闹,除了往年常来的庐陵城附近的一些官宦人家,今年因为有端王在场,附近几个州郡有头脸的人都聚了个齐全,甚至连隔壁真定省的那位学政都携着夫人来了。

“……秦愈堂堂二品大员家的公子,我家只是布衣百姓,你觉得可能?”沈妱扶额。

心里砰然一动,徐琰低头去看自己,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因常赴沙场而生了层薄茧。

沈夫人来到玲珑山馆的时候,见了她这身装束,着实欢喜。

“哎呀。”董叔谨将嘴一捂,“一时高兴把这都给忘了。”

且不论武川的一众官员们如何揣测琢磨端王殿下的态度,这两天里的庐陵城却是热闹了起来。

听那语气,护短的意思都快溢出来了,让正在听墙角的沈妱都忍俊不禁。

沈夫人并不傻,才不相信端王会这般看重这个平淡无奇的白衣秀士。

女儿有多娇美,沈夫人最是清楚,本就生了出众的容貌,在外历练几年后又平添爽利气度,认真说起来,沈妱虽不似大家闺秀那般稳重贤良,但某些方面,蒋蓁和秦家的姑娘都未必及得上她。

都说父子兄弟,在喜爱偏好上总有相似之处。当年徐琰的兄长曾那样痴迷……

沈夫人用手按着眉心,年轻时久远的往事掠过心头,只觉凌乱无比。

徐琰征战沙场,尊贵无双,年已二十却未娶亲,他会喜欢怎样的女子?

喜欢阿妱吗?

沈夫人细细回思,分明感觉沈妱和徐琰之间有某种无声的默契。

她早就听说过徐琰冷厉嗜杀之名,也能看出他冷硬刚厉的气质,这样一个久居高位、对寻常小事不屑一顾的人,竟然会护送女儿回庐陵、帮她解除烦忧,刚才沈妱暗中竖起拇指时,他唇边的笑竟是那样柔和,如同猛虎乍现的温柔。

沈夫人心中陡然一跳,猛虎乍现的温柔,她当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如果徐琰仅仅是徐琰,那么将沈妱托付给他,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他并不仅仅是徐琰,他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是沙场征战杀伐、在权势圈里打滚的人,他的分量,在魏王和太子的角逐中举足轻重。

且不论沈妱嫁给他后要面临怎样复杂的局面,单凭当年那牵扯不清的旧事,如果让宫中那位看到她的容貌、知晓她的身世,又该有多少麻烦!

沈夫人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沈妱颇为不解,问道:“母亲你叹什么气呢?”

“阿妱。”沈夫人握住沈妱的手,语重心长,“不是娘亲多嘴,这位端王殿下,咱们委实不该过于亲近。他是当朝亲王,这回来庐陵肯定不止是为了征书,若是跟他走得近了,对咱们沈家有害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