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妱乐得逍遥,选了套轻便的劲装,和石楠骑马跟随,后面则是常跟着沈平外出的老周叔。

蒋蓁自然不会放任沈妱被欺负,使个眼色,后头的两位仆妇便将沈妱护住。

秦雄手中动作一滞,抬头看向秦愈,“什么?”

好在这阵子端王殿下似乎是有事,一直都没往书院里来,沈妱跟着沈平去拜访了几位藏家,看过人家的藏,瞧瞧人家的藏书和选书、购书、校勘之法,收获也不小。

“啊——”

郑训性格怪癖、为人桀骜,除了对知己能客气相待,对瞧不顺眼的人从不会曲意奉承,相交的人并不多。自打郑铎过世,郑家更是门庭冷落,无人问津。后来郑训的独子因病而逝,郑夫人伤心之下,不过两年就憔悴消瘦,撒手人寰,郑家就只剩了郑训一人。

可惜身边是凶名在外的端王殿下。

到得约定之期,沈妱先乘马车到了蒋府,蒋姨妈和蒋蓁等人已然收拾好了。

沈妱不免心中叹息。

他目光一滞,那小小鞋尖忽然一缩,藏进了裙下。

至于薛凝,虽然对这精美的书十分感兴趣,却还不至于迷了心窍。

“阿妱,阿妱!”董叔谨满面喜色,远远的就在喊她,“一个月的时间到啦,你说的套印书刻得怎么样啦?”

谁知道这位端王殿下一来,竟是这般冷冰冰的疏离态度,仿佛庐陵的官员得罪过他一样。

蒋姨妈这话落在沈妱耳中,也只能当做玩笑听听了。

“遵命!”沈明拱手,“最晚年底,必有佳音传来。”

徐琰“嗯”了一声,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沈明也不逗留,依旧推窗而出,一跃进了浓密的槐树枝桠中。

透过横斜的枝叶,可以看到拐角处的那间屋中灯火摇曳,沈平的影子投在窗上,似乎是在踱步沉思。

沈明微微逗留了片刻,旋即别开目光,没入夜色当中。

在他离开后不久,秦愈就带着郎中匆匆来了。

这会儿薛凝的腹痛也渐渐“痊愈”,额上的细汗早已不知所踪,她抱膝坐在床榻上,颇有愤懑之色。沈妱则悠然坐在桌边,慢慢的啜着茶,仿佛没有察觉薛凝那刀子一样不断砍向她后背的目光。

见那郎中进来,薛凝忙叫人放下纱帐,紫穗连忙迎过去,歉然笑了笑道:“多谢秦公子费心,姑娘吃完那素香丸后已经好了,这会儿已无大碍,却叫这位先生白走了一遭。”她将手中的小银袋递过去,“先生便打点酒吃吧。”

这就是不让把脉,直接送客的意思了。那郎中瞧着秦愈,颇为犹豫。

“夜深了,先生请早回吧,这边已无碍。”薛凝隔着床帐重申。

秦愈哪里看不出薛凝的搪塞之意,若是平常,他也不是什么紧追不放的人,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可这回薛凝故意挑起事端,显然是要给沈妱泼脏水,秦愈对此也是不耐,便有些敲打警告的意思,不容她含糊过去。

“刚才进来时碰见了殿下。”他站在原地,目光却是投向帐内的薛凝,“殿下说后面路途还长,怕姑娘身子有什么不妥耽误行程,叫郎中诊脉之后去他那里回禀一声,好教人放心。”

他搬出端王殿下来,薛凝不管信或不信,总归是难以推辞了。过了半晌,她才低声道:“紫穗,取纱巾来!”语气中大有赌气的意思。

那郎中被这情形搅得有点拘束,不过还是过去坐好,隔着帐子把脉完了,才道:“姑娘身子并无异状,康健的很,公子大可放心。”

薛凝闻言,连忙抽回了手,秦愈却问道:“这位姑娘方才腹痛难忍,此时也是无恙了么?”

郎中道:“恐怕是水土不服,一时腹痛,并没有任何病症。”

“你可诊清楚了?不是吃坏了东西吗?”沈妱在旁朗声问道,带着一点笑意。

“老夫行医多年,这等小事哪里会诊错。”郎中笑了笑,“姑娘这些天所进的食物,都是无妨的。”

秦愈这才点头,同沈妱对视一眼,各自嗤笑。里头薛凝早已悄悄的不说话了,紫穗脸上也颇有尴尬之色,秦愈和沈妱也晓得“穷寇莫追”的道理,当下也不再多说,叫人送郎中回去,他俩各自回去歇息。

次日清晨,一切如常,薛凝甚至还笑嘻嘻的说晨光不错,似已完全忘了昨夜的事情。

沈妱因为昨晚无缘无故的被薛凝闹了一场,歇得晚了,见着薛凝便没好气,也没好生理会她,转而去跟秦愈说话。

风来阁的门口是一片花圃,花圃边上是抄手游廊,廊下参差的吊着些花篮、灯笼、鸟笼,这会儿笼中雀儿蹄声清脆,慢慢的走过去,晨风送来花香,倒是叫人心情好了不少。

秦愈因为被秦雄管得严,平时不能像董叔谨那般去歌楼舞肆闲逛,便渐渐养出了庭中逗鸟的爱好,家里也养了好些鸟雀。这会儿两人漫步,秦愈便细细的向沈妱介绍。

沈妱对此道倒是了解的不深,只知道那蹄声悦耳的无非画眉、百灵,至于那些毛色艳丽的,却除了鹦鹉外一个都不识得,秦愈便教她辨别哪个是芙蓉鸟,哪个是珍珠鸟。

徐琰走出风来阁的时候,入目的便是少年少女并肩观鸟的景象。

沈妱这一趟大多数时候都是束发长衫的精干打扮,今日难得穿了女儿衣裙,便格外好看些。那头秦愈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引得沈妱的目光紧紧黏在那五彩羽毛的鸟儿身上,笑容绽放如春花,不时的还要偏头问上几句,旁若无人。

鸟笼的旁边是两盆茂盛的折鹤兰,她俏丽娇美的面容掩在青嫩秀叶之后,格外灵动活泼。

徐琰的目光不由一滞,直至薛万荣上前唤了声“王爷”才回过神来。

今日众人要拜访的是藏书名家范文正,徐琰和薛万荣对此倒没多少期待,沈妱父女俩却是满心雀跃。

这位范文正藏书虽只有两万卷,却无一不是精校细堪的珍本,其所藏书籍的质量比之沈平还要高出一截,也因此格外珍惜书籍,轻易不让外人翻阅。

范家的藏修得也精致,一座玲珑的小阁楼藏在假山水池之间,避火就水,阴翳清幽。

范文正秉性固执,虽然有端王亲临,却也不肯轻易松口,任是薛万荣和沈平在厅中说破了嘴皮子,那态度还是显得推脱敷衍,不乐意献出书来。

徐琰在厅中待了片刻,觉得甚是无趣,便提出想去转转。

毕竟是当朝亲王,范文正再怎么固执,也不至于连这点要求都拒绝,只好叫管家亲自陪端王入内,多少还是有盯着点的意思。徐琰也不在意,经过沈妱身边时驻足问道:“要不要也去瞧瞧?”

“可以吗?”沈妱大喜。

范家的那可是轻易不许人进去的,就连范家族人都得经过范文正点头才能入内,更别说是异姓外人了。

沈妱毕竟不敢冒犯主家,就想去看看范文正的态度,徐琰却已转头向范文正朗声道:“这没什么不可以吧?”

范文正就算不乐意,却也只能躬身赔笑道:“凭王爷吩咐。”

沈妱心下欢喜,登时笑逐颜开。她虽对徐琰了解不深,却也知道他对藏书之事其实没什么兴趣,这回特意提出来,难道是为了给她行方便?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得好好谢谢这位端王殿下了!

沈妱乐滋滋的跟着徐琰出门,到了门口时回头一看,发现秦愈和薛凝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上来了。那管家眼瞧着多了三个沾便宜的人,却也不敢冒犯王爷,只能听之任之。

且不管旁人是何心情,沈妱进了这,那便是如鱼得水,一钻进那书架之间,便全然忘情了。

这里多有珍本孤本,有些还是沈妱以前从未见过的,虽说违逆范文正的意愿强看人家的藏书有些失礼,奈何诱惑实在太大,沈妱一开书柜,便再也把持不住了。

正看得认真呢,忽觉旁边什么东西忽然冲她窜了过来,沈妱下意识的后仰躲避,却还是没躲过那灰色的东西,腮边传来一阵尖锐的划痛,她伸手一摸,便见指尖已经沾上了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