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殿离明嘉殿还真的就不远。只是刚走到一半,便见一个宫娥急匆匆地赶来,神色焦急得很,附在皇后耳边嘀咕了几句。皇后闻言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训斥了那人几句,便对苏璎道:“这奴婢忒蠢笨了些,几步路的距离,竟将苏大小姐领丢了。”

他原以为叶霖是将一众事宜都推给了东宫的太子詹事崔述,可那日去詹事府上溜达了一圈,也未见崔述怎样繁忙,想来只能是眼前这人运筹帷幄,能将一切事物处理妥当了。

“回爹爹的话,殿下只是被陛下过了风寒,并无大碍,许是明后天便能还朝了。”苏尧心中虽有不满,可面上还是神色安和,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苏尧把这话听在耳朵里,心情叫一个复杂,叶霖从前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不是挺好挺好的么,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苏尧觉得叶霖越来越粘人了。

这个时候的叶霖,叫苏瑶在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怜惜来。

如果有可能,苏尧愿意把旁人往好的那一面想。

为避免因为子嗣问题断了香火,开国皇帝还特别下旨,若长安公府只有女子,爵位便袭于女子,子嗣随秋姓,如此绵延至今。

就这个嗓门,一会儿陛下气急了连他也一起罚喽就不好看了。

她现在已经不能确定,这夏嘉钰到底是不是礼部尚书家的姑娘。夏彦标是何等混沌,能教出这样不懂事的女儿。

在场的人纷纷舒了一口气,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惊魂未定的苏尧身上。

阿九有点懵,犹豫着点了点头,她来相府这些日子,已经看惯了她对待亲近的小丫鬟大大咧咧不分主仆,却只是冷眼看着,只当是完成一个太子交给的任务,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如此平和的情境下出现在她面前。

影卫影卫,顾名思义,不就是藏在暗处默默保护主人的么,叶霖把这么多影卫都晾出来给她看,还真是对她毫无戒心……苏尧忽然觉得,如果她若是刺杀叶霖,一定是最容易得手的。

苏尧权衡了利弊,立刻笑眯眯地摆手道,“想来阿璎还未从弘文馆下学,叫她出来也是不方便。既然郊外景致美丽,下午阿瑶与殿下便去近郊吧。”

“姐姐!”

天知道他又怎么了,之前怎么没发现,尊贵的太子殿下是这么个别别扭扭的人。

那边徐慎言已经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将他们让进府里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今日无论如何也得留在东宫吃饭了?

叶霖,你还有何不知足?她此刻不是就在你的身边么?

请问她能拒绝吗?苏尧犹犹豫豫地将手搭在叶霖伸出的那只修长的大手上,任由他牵着沿湖边散步。

“殿下可记得,过些日子,春猎便要开始了?”苏尧斟酌着问道。

不相信她说的话,所以要亲自证实?还是,只是想在封策面前宣示主权,告诉他,苏瑶站在他这边了?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熙熙攘攘地吃开了。

那一天就在苏尧的疑惑和叶霖的体贴里结束了,直到叶霖告辞,苏尧也没能问出心中疑惑来。

兴许她少到苏序眼前晃,还能叫他延年益寿,少生些气。

苏尧悄悄握紧宽袖下的手,阿瑶……如此熟稔的口气,这个人,莫不就是摄政王世子,封策吧。

想到这,苏尧为难地抬起手按了按眉心。

苏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道,“阿瑶嫁给殿下,必定会好好协助殿下,只求殿下把阿瑶当做一个幕僚,而非一个属于殿下的女人。”

那白衣人只是静默,不再接话。

这该不会是居上位者的什么恶趣味吧?就像猫捉到老鼠以后的逗玩……先叫你沉浸在蜜糖里无法自拔,再忽然叫你认清现实?

苏尧听了心凉半截。

叶霖不知道该如何也不能够向旁人解释,自己其实已经活过了漫长一生,已经看到了生命尽头的尘埃落定,却在闭上眼睛那一刻,奇迹一般回到了景和十七年,回到了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

见苏尧睁大眼睛有点惊讶,叶霖微微垂下眼睑,道:“明玉阁吾曾带你去过,你不记得了?”

苏尧连忙摇摇头,她当然是记得的,明玉阁是东宫的消息集散地,是长宁城里一枚暗棋,那明玉阁主一直神出鬼没,苏尧却没想到她是这样绝世出尘的女子。白樊素,虽然容貌和长宁诸多美人相比并未见有哪里略胜一筹,可那人周身的气质却和名字一样清丽,叫人移不开视线。

原来身为太子的叶霖,身边从来不乏红颜知己。

苏尧轻叹了一声,回答道:“阿瑶记得。明玉阁的糕点是极好吃的。”

那人竟笑出了声,兀自将她的手拉过去握在手心里,呢喃道:“你若喜欢,吾日后再带你去就是。她今日是来汇报近日得来的消息的。”你可不要多想。

苏尧没听出他话里的担忧,眼睛却瞟到叶霖放在身侧的折扇。这折扇他还带在身边,说明他没有因为自己擅自在扇面上提了字而生气。苏尧斗胆主动提及此事,道:“阿瑶那日寻不得纸笔,只好写在了这扇上,还望殿下不要恼了阿瑶。”

眼前那人却是欲言又止,生生克制住就要破口而出的话,最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心中有什么东西慢慢下沉,苏尧垂下眼睫,又想起秋御来,轻声感叹道:“只是不知道这折扇的赠主,是秋小姐,还是白阁主了。”

苏尧以为,她只不过是慨叹一句,并没有招惹到叶霖,她是真不知道为何好端端的,那人就又发了狂。叶霖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忽地将她按进了怀里,咬牙道:“苏尧,你什么都不明白!”

被用力按在怀里的苏尧表示无奈,她确实什么都不明白啊……

轻轻的,那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阿尧,没有秋御,没有白樊素,我的心里干干净净的,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