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思难道被赵文宛察觉了么?

她知晓这处行宫还是因为赵文熙的缘故,后者被认回,身子孱弱,老夫人就着人护送她去行宫休养阵子,这一回她不过是借用了,却没想到杀出个六王爷……

赵文宛等人出去后,捧着茶盅抿了一口,眸光沉沉地看着不远,神思又飘回了梦中场景。

“嗯?”贺靖远终于回过神来,应声时一脸的慌乱,穆兰嫣立马就误会了,头低的更深,一副娇羞的样子,“公子这般盯着我的脸看,是否是小女子哪里花了妆容?”

高瘦颀长,宽肩窄腹好生健朗,即便是此刻背对,她也能描摹出那人的俊朗面孔。

“……呃。”贺靖远暗恼自己看哪儿不好,这下更惹了表妹不快,高大个儿杵着,挠了挠头露了几分憨厚之色。

这事儿就算揭过了,而作为这件事的躺枪者赵文宛是最后一个得知的,晓得后跑了明絮苑一趟,给瑞哥儿带了两大盒好吃的,把在‘受罚期’的瑞哥儿养得愈发白胖。

西平侯夫人见眼前的状况,抚上额头,额前几处青筋凸凸的冒着,红唇一张,话语似暴风雨卷过,掷地有声,“你们两个还不嫌丢人,都给我起来。”

因着早前外祖母那出,越哥儿早就把眼前这小豆丁列作第二讨厌的人,看他身旁没人的,越发觉得这庶子在府里算不得什么,连带着眼神里多了几分轻蔑之意,鼻腔哼了一声,算作应答。

“大小姐,办成了。”奉命出去办事的赵忠这会儿匆匆而入,一脸喜色地通禀道。

“总算还不是太笨。”雪雁闻言松了绷着的嘴角,露了一抹浅笑,随后看到她身后出现的人,连忙行礼道,“大小姐。”

以前都是随意敷衍几句,今个瞧她似乎更是堪堪央求,便耐着性子道:“当初偷东西的时候我瞧你倒是挺机灵的,才跟夫人求了情,隐了你偷窃的事,府里下人偷盗那是大忌,要是没夫人给你担着,你早就遣送到官府了,后又知你是因着家中爹爹身患重病,需要用钱,夫人心善又嘱托我每月给你送到家里药钱。平日里你家里有个吃紧的,来我这里讨钱,哪回不先紧着你。”

“这点心不可贪吃,吃多了反而影响身子。”赵文宛不放心,把叮嘱老夫人的话又给赵元礼说了遍。“倒是这柠果茶清热败火,大哥当茶饮无妨。”

林夫人越想越是不服,连着以前的怨气都抖在脸上,十分难看,“母亲,文宛这性子也该是管管了,我家霜儿,越儿总这么受欺负也不是个事。许是我这小姑姑没什么能耐,文宛她觉得没必要对我尊重。以后我也敢带着孩子再回娘家瞧您。”

往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翌日清晨,伴着门吱呀一声的响动,趴在床沿的赵文宛条件反射般地直起了身子,睡眼迷糊地看向门口。

“呵呵呵……”赵文宛尴尬一笑,心里惦记着琴师的下落,又对上‘封于修’饱含期待的眼神,整个人都不好了,半晌呐呐道,“天色不早,孤男寡女不合适……罢?”

“是定国公家的长子赵元礼,老夫小时候见过几面,这样出尘的样貌是不会记错的。”

赵宏盛恰巧出来迎客,正抢着糖块地小孩们看到老爷出来了。几个看起来特别机灵地突出重围跑到赵老爷面前,跪在台阶下连连磕头,嘴里顺溜地说出一大堆吉祥话。

赵老夫人就着她的手尝了瓣橘子,嘴里的甜味儿一直蔓延到心尖儿,眯着眼笑着打趣道,“咱们的宛丫头也懂得疼人了。”

将众人反应收入眼中的赵元晋隐到了暗处,虽然有些奇怪赵元礼为何抓着自己的把柄不说,可眼下这结果却叫他十分满意,赵文宛是头养废了的白眼狼,而赵元礼……瞧瞧,原本温润如玉的翩翩世家公子,被磨了锐气,像条死狗一样苟延残喘,赵元晋嘴角的笑意止不住的扩散。

一众丫鬟齐齐应声,瞧着浑身是血的金蝶心里忍不住发憷。

那东西她今儿一早埋得好好的,怎么就……就……金蝶心中惶恐万分,更怕李管事看出来,微垂着脑袋极力遮掩。

床上半靠着的人幽幽睁了眼,只穿着雪白中衣,长发绾起疑绺,用一根墨玉簪簪在脑后,余下的便披散着,垂散在床榻上,隐约的光线下俊美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应了声。

金蝶被他的态度震慑,半晌又含了泪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会听他的话。得了保证后,一道黑影攀着墙越了出去,余下金蝶情绪难平,在树下抹泪。

“是,夫人。”赵妈妈声音一亮,按照吩咐带人去了兰苑。

软榻上,赵文宛很是懒散地看着,时不时的瞥上一眼,照着二人的错处挑着说两句,心中颇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轻松感。

“母亲,您要为文宛做主。”

“今儿的事娘会为你讨个公道。”夏氏拿帕子替她擦了泪,拾缀了一番。“别哭哭啼啼的了,让人白看笑话。”

眼角余光瞥见散在画卷边上写着名儿的布条儿,和旁边有些散开了的画卷,想也未想地拿起给重新系上了,和另外一幅一块儿递给了赵文宛。

眼前这银发老太太看着自个儿的时候,眼里的慈爱,跟奶奶的感觉一模一样,赵文宛不自觉就软了心,实打实的想为老人好。

赵文宛斜过去一眼,端着托盘的丫鬟禁不住手抖了抖,伴随着一声浅浅的冷哼,她随便点了一支簪子和团扇,兴致缺缺地掀开珠帘进了内室。

赵文宛暗暗咽了咽口水,面上仍端着矜持问了安好。“父亲,母亲。”

“嗯。”

混乱之中,那几名护卫将穆兰嫣当作了赵文宛,一块儿护在了身后,局面愈发混乱。

顾景行分神瞧见,顿感头大,手下招式越发凌厉,打算速战速决。刺客有所察觉,其中两人意会,□□奔公主而去,顾景行自然不能放任,剑随身动,亦是赶在二人之前争锋对上,将人牢牢护着。

原本占了上风的局面一下有所颠倒。

赵文宛看着顾景行身后的俩拖油瓶,嗯,其中一只还是他们家出产的,颇为头疼。顾景行因为要护着两人,处处受制,身上被划了几道口子,见了血,穆兰嫣一开始惊恐惨白的脸儿这会儿更看不见血色了,大概是叫这场面吓怕了,紧紧攥着顾景行一只衣袖,生怕松手就没命似的黏糊着。

赵文宛远远瞧着,倒是比旁边那金贵公主还不如,要这亲妹妹再拽只手的,顾景行岂不是不用打了,等着被砍算了。

不远处被放倒一片的行宫护卫横七竖八地躺着,不知是死是活,赵文宛断了外援的想法,不由阴暗地想让他们一块儿抱团死了算了,只是这一想法刚划过脑海就被掐灭了,祸害遗千年,哪那么容易。

想自己以前也是丢沙包好手,这会儿就在地上寻起趁手的石头来,只一垂头的功夫余光里被一抹银光闪了下眼,登时直了身子,顺着看去。果然,还埋伏了弓箭手!

当下,赵文宛也顾不得许多,手上两块石头先砸了个突其不备,趁机跑过去一把拽过顾景行就势往地上滚去。几乎是同一时刻,一直紧贴顾景行的穆兰嫣也有所行动,只是不知怎的回事,脚下一绊,在赵文宛拉着顾景行躲过了那支冷箭后,自己站到了顾景行的位置生生受了一箭。

两声同时响起的闷哼,赵文宛觉得自己被一块大石头快压碎了,正恼着让人起来时,眼前罩上黑影,不知是哪个刺客的面巾,赵文宛正觉着脏呢,就被拉着站了起来,拽下面巾的同时后脖颈一痛,失去了知觉。

昏过去前的刹那,瞥到了穆兰嫣软软倒下的身影,肩胛处插着一支箭,伴着惊慌的呼喊,整个院子再次乱了起来。

顾景行连忙抱住昏过去的那人,牢牢的护在怀里,为她缕了下额前湿漉漉的碎发,绕至耳后,才露出一丝松懈,这下意识的行为让随后带人赶到的封于修挑了挑眉,却也没说什么,很快将刺客一干人等一网打尽,连着埋伏墙头的弓箭手也没放过,等候王爷发落。

受了箭伤的穆兰嫣很快让人抬下去医治,顾景行却还抱着赵文宛,未挪脚步。缓过惊吓的永平公主这会儿正好奇盯着人看,一会儿看看赵文宛,一会儿又瞧瞧自己哥哥。

半晌若有所悟道,“赵小姐果然对哥哥用情至深!”

顾景行低头,看了眼睡颜恬静的赵文宛,闭着眼时,眼尾的线条更显幽长,如同浓墨斜斜向上勾起的一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缱绻意味,跟平时的样子有些许的不同。

说不清是哪里不同,这种差异表露的并不明显,然而顾景行就是知道,这种微妙的不同它确确实实是存在的,然,这种感觉还颇为不赖。

“……嗯。”夜风凉,顾景行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本能寻求热源的动作微微有些僵硬,只一停顿,就大踏步地抱着人离开。

听着某人厚脸皮应的声儿,封于修瞪着那人背影,毫无掩饰的嘲讽一笑,搞得他好像不知道人家姑娘头一回买画时有多嫌弃他似的,凑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