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薄也笑了,只是那份笑容怎么看怎么疲惫苍凉,没有一点快乐或是欣慰,再开口,声音像是古老的风琴,不疾不徐,缓缓道来:

朵瓷拣起信,递到他面前,犹疑着还是开了口,“那你现在”

她带着与他截然相反的信念,飘洋过海,去寻找自以为存在的万全之策,来解决小唯这块刺在他们心头多年的心病,可最终的现实却是她失去了最后可以陪伴心爱女儿的岁月,可那个法子却仍旧没有着落,过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时间,生了那么多的事,她失去了那么重要人,最终的答案却绕回原地,无解。

梁薄其实有一丝很淡的爱尔兰血统,是他的外祖母,体现到他这里,就只剩下一双深蓝的眼睛,纫玉并没有遗传这份幸运,较之哥哥姐姐,她甚至可以说是是和他长的最不像的孩子,只是,究竟还是他的血脉啊。

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轻声应道。他对于这个结果似乎是不太满意的。原本便狭长的凤眼眯了眯,有危险的光芒闪烁。他忽的起身上前,从身后环住她,不管不顾她手上的杂物,硬是把她转了过来,面对着他。

“妈咪为什么就不会生病?”他苦笑。

“用不着和我兜圈子,想问什么你就直接问好了。”她靠在他胸口,抬头只能看见他微青的下颌,有点压抑,“路上遇到点事,寰宇的梁总送我的,那人昨晚你也见过。”

“你看起来还挺有兴致的,嗯?”他靠在一个很妙的位置,不远不近,微暖的气息刚巧够吹拂到她的耳廓,“脸红成这样。”

所以最终的结局还是叶臻小朋友被一脸黑气的某人提溜着回了狼车。人生就是这样无理取闹的让人想‘呵呵’。你担心的一些事,若是好的,往往不会成立,但若是坏的,祸事临头的速度却快的不可思议。

“不,并不是。”叶臻连忙摇头,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我是想问您您是不是姓温?”

“不要那么刻薄。”他一声喟叹,“医院里难得开心一下,再说那孩子如果今年还没有肾源,大概也是最后一个生日了。”

爱子梁衡之墓。

小萝莉在母亲怀里蹭了蹭,转个身子,张开双臂环住苏牧天的脖颈,“啵”的一声,很响亮的完成了一个晚安吻: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乍一听有些突兀,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太过明显,完全可以理解为‘这个女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如果你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就拜拜再见面还是朋友’。配合梁薄此刻的表,亡妻,这绝对是个雷区。

不着边际的神游被打断,她叹了口气,尽快调整好绪,应了声“来了”。

叶臻吸气,颤声,“纫玉,跟郁姨去睡觉。”

纫玉看了眼她,并没有理,又重新把目光移向苏牧天,然而看见后者也没有理会她的意思,扁了扁嘴,从兜里左套套右寻寻,最终翻出了一根巨大的棒棒糖,献宝一样踮起脚尖往他眼前凑,“爹地,纫玉把糖糖送给你,很好吃的,都不给妈咪的。爹地不吵架好不好?”

苏牧天看着她,没有接,也没有动,就那样看着,目光在她精致的让人叹息的小脸上流转,最终凝固在她纯净的通透的眼眸上。

眼角忽然红了。

“对不起啊。”他弯下身,很小心,很温柔的抱起她来,亲亲她肉嘟嘟的脸蛋,“爹地错了。”

纫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没有人明白。

短暂的沉寂之后,他爱怜的刮刮她的小鼻尖,“爹地不吵架。不吵了。”

纫玉甜甜的笑了,颊边的梨涡深陷,她抬手像模像样的摸摸他的头,奶声奶气,“对嘛,这才乖。爹地乖乖,纫玉喜欢喔。”

他想起这是他们平素哄她的话,不禁哑然失笑,脾气很好,只轻轻“嗯”了声。

纫玉又开始安利她的宝贝糖,“爹地吃嘛!”

“宝贝吃吧。”他失笑,摸摸她的脑袋。

“是奖励给爹地哒。”纫玉从他怀里跳下,很骄傲,“别人要纫玉都不给的!”

苏牧天举着糖,有点违和,但最终还是微笑,“好,谢谢宝贝了。很晚了,宝贝快去睡觉吧?”

纫玉点头,清脆的喊了句,“爹地晚安。”

她跑了几步,又回头补了句,“妈咪也晚安!”

叶臻笑容有点僵,但还是仿若无事的点头,“乖纫玉。”

郁姨拉着纫玉的小手,刚走出门外,纫玉的小脑袋却又伸了进来,很认真的态度语气,“爹地,糖糖真的很好吃的。下次记得多买点喔。”

苏牧天的笑容在纫玉彻底消失之后也渐渐淡化。他侧身对着她,所以她看不见她的表。只看着他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静。最终他长长的一声叹息,在原先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将那朵糖果放在眼前。灯光的折射下,糖果的外延,透明的包装,呈现着一种五彩斑斓,脆弱却瑰丽的梦?

“其实我不喜欢吃甜食。”他忽然轻声一笑,带着些很难描述的自嘲和酸涩,优雅的剥开糖果纸,送入口中,“但好像也还不错。”

因为看不清他表,揣摩不出他的语气。叶臻抱着膝盖,缩在床角,警惕的望着他的侧影,不敢吭声或是妄动。但是一颗糖是吃不了多久的,他还是迫了过来,站在她面前。抬起手的时候她本能的闭上眼,死死的咬住下唇。

没想到却只是落入一个略有些寒凉的怀抱,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微微颤,“叶臻,不要讨厌我,我只是你知道我离不开你的,我会对你好,对纫玉好,你要怎样都行!我,我控制不住自己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叶臻睁眼看他,看见的是一幅大梦初醒心慌意乱的表,她扯扯嘴角,很麻木也无所谓,“好啊,你说怎样就怎样。”

“叶臻。”他显然不满足于她的这种态度,有点强硬的捧住她的脸蛋,强迫她正视自己的眼睛,“你是我妻子,你是我一个人的,你明不明白!我不准你和人有任何联系!其他的”

他语气忽然软下来,“我都听你的,都可以听你的。”

“苏牧天你还不如养条狗。”叶臻平静的开口,“狗是最忠心的,它只认你一个主人。最重要的是,你哪天一失手打死了它也惹不上官司。何必非得拘着我,万一你哪天真把我给弄死了还得给苏家惹上点麻烦,你说值不值?”

“我不会再打你!”他摇晃她的肩膀,生怕她不信的样子,在她面前缓缓蹲下,握住她的双手,“叶臻你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叶臻笑笑,不表任何意见,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轻声喟叹,“我累了,想睡了,可以么?”

他去给她放洗澡水,像是急于忏悔或表现,但她已经习以为常到,

麻木。

他腰间的钥匙环掉落,原本就有些松散了,此刻更是破碎,她捡起,摸到了那把迷你的瑞士军刀。抚摸着刀背。若有所思。泪痕还未干涸,她又扯出一抹极其古怪的笑。

其实人活着总归也就是一口气的事。她还活着,就有希望,她还有放不下的事,放不下的人。她还想继续活着,所以不会再像多年前那样犯傻。轻轻抚摸着左腕上那个被精心处理了很多次的伤疤,还是有迹可循,可见当年割的有多么深,多么狠。

她想起了当年在浴缸里,看着水面渐渐殷红,感受着呼吸愈微弱,视野渐渐模糊的绝望,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忽然很后悔,忽然很想念一个人,好想扑到他怀里,不管不顾的哭一场。

也想起了后在病床上醒来,苏家伯父伯母,那两张苍老而憔悴的脸,一大把年纪,却为了自己的独子操劳至此,苏家伯母握着她的手,几乎是在哽咽:

“小叶,我知道你是好姑娘,这次全都是牧天的错,可我们也就这一个儿子了,看着纫玉的份上,算伯母求求你,你再原谅他这一次,就一次。”

眼睑微合,豆粒大的泪珠扑簌簌的落下来。

“叶臻,我们结婚吧。”夜半,他忽然从身后环住她,轻声征询,“结了婚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带着纫玉,好好生活好不好?”

“”叶臻盯着窗外渐渐暗淡的星,声音亦是枯槁无波,“我说了今年圣诞之前给你答复,就是今年圣诞,你如果真等不及,我也可以明天跟你去登记。”

“不用。”他答得到快,“那不说这个了,下周,下周寰宇有一批新作品问世,布会就定在浦东,我,我陪你,我们一起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