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抽水烟的韩子明听到了,刚想说话,一口烟猛地灌进鼻腔,呛得连连咳嗽,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说道,“这些个闺女娃子都不能夸,越夸越倒着(退步)。”

空气中夹杂着丝丝凉气,但韩玉并没有特意穿上厚点的衣裳,她心想,前世就是体寒畏冷,特别是每次来了大姨妈,更是痛得死去活来,十分命差不多要丢掉七分。如果从现在开始就注意锻炼适应,道家有个说法叫做“寒暑不侵”,等到身子长成来姨妈的时候,应该不会再遭受那份罪,至少也会有所缓解。

王婆子站起来,说道:“好了,不吃了,差不多也该走了,不然得摸黑。”

韩玉知道,时机也差不多该成熟了,停下手里的活,说道,“大哥二哥不知道从哪里识的字,每天闷在屋里学认字呢,说是想考功名,光耀门楣,半夜里睡觉都听到他们说梦话,喊着想读书。”

“学志,叫你没事打它,这狗有灵性,可是会记仇!”

韩冬一脸的严肃,义正言辞地回答:“那还用问,当然想啦!”

韩玉在头上抹了一把,伸开湿漉漉的手掌,走过去让春草看个清楚。

“来叫娘看看。”

五奶奶秦氏见林氏领着两人过来,蹲下去捞摸了一把韩玉的小脸,笑着说道。

家家户户都还没有开门,韩铁林家的却是大门敞开。屋里点了灯,影影绰绰几个人影。走进去,东间里,一张木床上躺着眼睛紧闭的靳氏,呼吸很平稳,脸上残留斑斑的泪痕。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她脖子下的勒痕也能隐隐约约看到,地面上躺着一条断掉的麻绳,弯弯曲曲跟条蛇似的。而韩铁林,却坐在堂屋里,耷拉着脑袋,不停地长吁短叹。

林氏的手法,只是农家人传承下来的绣花,很简单,没什么太多的讲究,比不得刺绣等来的精细。不过秀出的花,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显得朴素、接地气,正如不能穿着绫罗绸缎下地干农活一样,珍贵的绣鞋也很不适合在这农家里穿着。在韩玉看来,不光动植物,连这些吃穿用品,也都符合达尔文的物种进化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至少在这农家田园,适合的,存在并传承下去;不适合的,摒弃乃至消失。

韩二胖挨了打,脑袋吃疼,哽咽着便哭了起来,眼泪跟井喷似的,哪里还会回答的出来。

韩玉问道:“爹,这黄皮子能抓不?”

韩子明拍了拍韩玉的头,说道:“还是闺女知道持家,省了多少饲料钱。这些个钱,攒着,大娃子以后的房子要盖,小娃子要婆娘的时候也得花钱,就数闺女省事了,真该多生几个闺女。”

韩子明一听,气得是浑身颤抖,咬牙切齿直跺脚,三步作两步,挥起手掌就要打下来,韩玉被姜氏搂住护的严严实实。

“你这死丫头,咋该这么多劲儿,快下来!”

韩子明用力挤了挤眼睛,指着春草问道。

韩玉多少有些庆幸的,刚好穿到这平淡真实的农家。越是大地方的规矩越多,对人的束缚也就越发严重,真是如此,少不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整日整夜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分分钟会被人害死的节奏,到不如真死了一了百了。

韩玉在一旁小板凳上坐着,听得一个字不漏。这三姨妈过来说亲,多多少少打乱了她的一个计划:让两个哥哥上学。如果韩俊这么早早娶了亲,过不了几年,身子一长成,必然就和媳妇儿同房,有了娃有了一家子,恐怕也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来读书考功名了。所以,她抱着一丝希望,爹娘见过之后,不要接受那个女子,让她另觅好人家。

来到这农村之后,没有牙膏、洗面奶、洗发水等,哪怕是香皂也难觅踪迹,着实让韩玉艰难适应了一段时间。尽管年纪还小,皮肤嫩的可以掐出水来,而且没有皱纹没有斑,青春痘还早着,但保养要从小抓起,至少让肌肤保持清爽状态,打下了好的底子,才能让青春常驻。所以,她寻思着各种方法,比如现在用盐水漱口,洗头的时候为了去污也抓了一点草木灰,只是这些东西,总显得有些粗糙。虽然是农家女子,但过日子,精致一些能给生活增添更多的情致。

“二嫂也不是有意的,回去,你们俩可别闹。”

林氏把之前用碎布料弄成的衣服样子,放在新布料之上,按照量过的三个人的身材,用干石灰块在上面划出印记,然后拿剪刀顺着剪下来,笑呵呵地说道。

“哎呀,醒得早,躺着跟瘫了似的,浑身不带劲。”

来到韩铁链家的门口之后,声音听得更加清晰连贯,还有韩喜凤哇哇的哭声。

林氏不乐意了,撇了嘴说道,“小玉,你现在快去,把你哥都喊回来,就说做好饭了,回来吃。”

“大哥,那个,我想跟娘去六爷家里看看,你能不能帮我烧会儿火,一下就好。”

韩玉也是忍俊不禁,几个人笑作了一团。

刚好林氏也用围裙擦着手走出来,听到后,笑着说道:“好好好,你大老爷们儿说的都是对的,我妇道人家乱说。快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站在一旁的韩玉,看得心里发酸,心想古代的女子,地位真的不高,特别是乡下,重男轻女的思想尤其严重撩婚--老公,你行吗。

“好,打牙祭……肉真好吃……唔啊……”

韩子明端着托板,先是到了院子里,往地上一放,转身从林氏手中篮子里拿了一沓纸,吹了火折子燃着,“扑通”跪下去,一脸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还不停说道:“老天爷,老地爷,保佑我韩家平平安安,日子越过越好,孩子长大个个有出息撩婚--老公,你行吗。”

“小玉,小玉……”

赶车的韩子明看到前方的城楼,“香城”两个字苍劲有力,隐隐透露着威严,喊完,他手里的鞭子在空中扬了扬,“啪”的一声响,马儿的步伐更快,转眼已经到了城门下。和平年代,没有什么严格的检查,很容易就进了城。

林氏说道:“他爹,城里这么大,这白家怎么找啊?”

韩子明收了马鞭,说道:“王婶子说这白家在县城是大户人家,既然是大户人家,大街上随便问问,就该有人知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香城的两岸商铺,鳞次栉比,各色的商品,琳琅满目。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所以马车行进很慢。

韩子明下马,向身边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这白家怎么走?”

那人回头笑道:“兄弟,我也是初次进城,不知道什么白家啊!”

又问了几个,巧的很,也都是乡下进城的。

林氏有些着急了,探出头说道:“他爹,别问人家路人,这些摆摊子的,常年在,应该知道,问一问。”

“啧,瞧我这脑袋,咋就没有想到。”

韩子明的一只手在头上一拍,自责道,随后在身边一家卖胭脂水粉的摊子上停下脚步,小心翼翼问道,“大哥,请问这白家怎么走?”

“乡下来的吧?连白家都不知道。”

那摊子老板看不是买自己东西的顾客,脸色不太好,腔调中也没有善意,朝北指了指,随口说道,“一直往北走,路上再问问人,就知道了。赶紧走,车停在这里,挡我生意了。”

“成,谢谢大哥啊。”

韩子明点头弯腰,表达谢意,连忙牵马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