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眉儿从护士房里换了衣服拎着自己的手挎包一步三回头的从医院出来,比起那个家来说,医院可爱多了。还没有来得及走到公交车站,她的电话就响了。

王广山的身材不算矮,在高致远伸手的时候他也是用手推了出去,想要把高致远推开。说实话,高致远他是见过的,魏东升律师的律师助理,也算是个点头之交,不过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在审判庭动手打自己。

好容易熬过十分钟,高致远以开庭为借口得以从旁警卫手里顺利脱身,踩着点绕到三楼,刑事审判庭!

从手到脚,从头盖骨到尾椎骨,每游走一次,高致远嘴里的吞吐气息的声音就响亮了一些,身体也如同被电击一样,不由自主的强烈的颤抖着。

魏主任和高致远聊上了一会就走了,说是去吃苦去了。

高致远措辞很小心,生怕露出什么马脚,越是小心翼翼的样子,越是让魏主任感觉到自己以往对高致远的呼来唤去是多么的不对,而在关键时候高致远对自己的舍身相救又是多么的可贵。自己虽然是给同行人骂奸诈,骂没有职业操守,骂冷血,但是那只是对别人,对客户,对那些有恩与自己,真正对自己好的人,魏东升还是有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的。

高宠按捺着内心的惊讶,费力的转动了下脑袋,看到在自己不远处一个男子正靠在墙头打瞌睡,装束打扮甚是奇特。料想一定是这位装扮奇特的男子救了自己。

汉子被人抓着头,把头拉了起来,行刑的衙役用四指见方的条木照着他的脸上一下一下的拍了过去。

魏主任说的申请不公开审理,说实话高致远确实是不懂怎么操作,但是经过出庭的经历,他就很明白了,非公开审理的意义在哪里了,只有法院的人和当事人参与的庭审,就算是里头都打开了,外面依旧是云淡风轻,神不知鬼不觉的。

“致远,你是在不满老太太撤诉的事情?还是不满法院没有惩治王广山?”魏主任笑着问高致远。

“其实这就是一个事情,我去说服老太太的时候,我只说了一句话,老太太第二天就给我答复说同意撤诉。”魏主任看着低头不语的高致远,问他:“致远,要不你猜猜我说了什么话?”

“不知道。”高将军的脑袋在这个世界上明显的觉得很有些不够用,对于法律这个专业的范畴,他有自知之明,还是别不懂装懂的好。

“我只是问了老太太,她怎么看待对这个家的以后。”

“以后?”

“嗯,致远,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个案子按照普通人的思路结下来之后,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影响?王广山罪名成立,至少要入狱一到三年,老太太失去了赡养他的儿子,又没有经济来源,生活会过的比以前好么?王广山的媳妇你也见过了,凉薄势利,估计熬不过三年,铁定和王广山离婚,那个小男孩又怎么办?”

魏主任的话语声不大,却句句震耳聩,让本来还有些纳闷的高将军陷入了沉思,是啊,如果真的这样了,那个家怎么办?

“我们业内的人有句戏言叫做‘以无情的目光论事,以慈悲的心肠对人。’这个人和事都不是一个单独的概念。就比如王广山虐母案,你不能单单的用法律的标准去审核他行为是不是合法,具备不具备可罚性,还必须考虑到,罚了之后造成的后果这些案件本身衍生出来的问题。”

“致远,你认为法律是用来干什么的?”

“当然是惩恶扬善的。”高致远想都没有想就回答。

“那如果面临着一个选择,你是惩恶还是扬善呢?”魏主任步步紧逼的接着问道,高将军给一么一逼问,喃喃不知所云,这个问题他根本没有想过。

魏主任拿起酒瓶,拧开盖子,给高致远的酒杯添满酒,又再给自己的杯子里头添满,然后“哐当”一声把酒瓶子重重的放到了桌子上面,也不说话,端起酒杯,吱的一声干了。

“法律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赚钱的工具!我魏东升要住有游泳池的别墅,要搂前凸后翘的骚蹄子,要开限量版的跑车,靠的就是钻法律的空子。大家都叫我黑心律师,骂我没良心,谁在乎。”魏主任显然喝得有点急了,有些上头,神情稍微的兴奋了,说话大声了,也狂放了。

“致远,我给你说,我魏东升从乡下过来,当上律师什么苦没吃过,什么案子没有遇到过,我是为了钱,但是我没有一件案子办得是让我自己晚上睡不着的。你打王广山没错,我说服他老娘撤诉也没错。”魏主任重重的拍着高致远的肩膀,回想过去,唏嘘不已。

当律师这么久,每天都要理性的对待生活,精确权衡利弊,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赔笑脸,装哭脸,老魏难得这么开心,说这么多话。本来是想教育下高致远这小子的,到最后就演变成了魏主任内心独白大倾吐,高将军听着,陪着喝酒,一杯又一杯。

“打人是不对的,你长得牛高马大又如何,你能打又如何?霍元甲能打吧,李小龙能打吧,还不是都挂了。这个社会,打打杀杀的成不了大气候,要用这个!”魏主任伸出一只手指头,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致远,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咱们是法律人,是律师,只是运用法律知识解决法律问题的专业型人才,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们能做的只不过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最大化的维护当事人的利益。而且你方式要选择正确,找准门路,不然就算你是好心,也会办出坏事情来。”

这一点高致远感触颇深,当年他听到岳飞岳元帅给十二道金牌急招回京,后屈死风波亭,就想上京告御状,结果错投了大理寺,给一帮狗崽子拿了下来,连自己都给万箭穿心射成了个蜂窝。这就是没有找对门路,自己武力值是高,不过还是架不住千军万马这样来回的耗,看来,靠头脑,靠方式真的是很重要。

“用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的收益,用最正确的方式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这个社会是有些无奈,咱们都不能像想象的那样肆无忌惮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过你小子,真的不错!”魏主任说道这里,本来严肃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笑颜,在酒气充斥的老脸上,显得诡异得很。

“我?”高致远明显跟不上魏主任天马行空的思维方式,刚才还在论事,讲大道理,一转眼马上就扯到了自己头上。

“是呀,致远,你小子打人这个点,掐得可真毒辣!”

“先王广山最近在选人大代表,在搞形象工程,不然也不会下了那么大的本钱让我给他消灾,好不容易无声无息的结了这个案子,他绝对不想再传出什么负面的消息来。你打他这个事情,也就只限于在场的几个人知道。这就注定了这个事情闹不大!”

“第二,你小子刚车祸从医院出来不久,中度脑震荡的鉴定报告还放那,住院证明,医药费用证明都是现成的,随便套个后遗症的幌子,你在根本上就没有什么可罚性了。”

“更何况,王广山本来做的事情就该打,法院那天的人虽然都打过招呼,但是人毕竟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你这一打是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我也不过是在法院稍微表现一下,交点罚款,就轻松的把你捞出来了。不然,论你这个行为,可大可小,最多能够关你在里头十多天呢。”

魏主任嘴巴里头啧啧有声,摇头晃脑的分析着高将军一怒拳打王代表其中的微妙,对高致远抓机会的能力大为赞赏。

“啊?”高致远完全没有想到一个简单的挥拳头打人能够给魏主任分析出这么多弯弯拐拐来,连天时地利人和都扯上了关系,心里对魏主任的认知能力又大为提高。

虽说,是喝酒之后说的话,但是这里头大部分都是老魏的肺腑,他是真心的把高致远这个大个子当成自己人,说话才会掏心掏肺,自然也稍微有些不中听了。

高致远不是蠢人,只不过是在这个社会所处的时间太短,人情冷暖看的太少,骨头里还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格,冲动而正义,这不代表着他听不出来老魏的话大部分都是为了自己好。不然,出了事情,他大可以一句话就撇清干系,等被关几天出来之后,然后一纸合同就能把自己给辞退了,哪里用费这么多周张,把自己捞出来,一句责备的话都不说,还一起喝酒聊天,开导自己。

人以真心对我,我还真心对人!

高将军那晚和魏主任喝得很是尽兴,到最后没有办法开车,提议步行回去,两个微醉的男人在长江大桥上面来回的晃着,主任说,今天晚上尿喝的太急,酒就特别的多,要和高致远比谁的会撒的比较远。若不是给桥头巡逻的警察喝止,省城的长江大桥上一定会上演一副令人感觉荒诞而又无可奈何的画面。

至于,蓝眉儿的的士费到底报销了没有,和在谁的账面上扣除,无从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