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站直了身子立在赵西楼身边,倒像是一棵小白杨树,衬得她的身量都娇小了几分。两人脸对着脸,赵西楼不输气势,冲着他抬了抬下巴,正是打算领着他回去的意思。

此山名为鹿山,有一片林子,绵延半座青山,每至冬日,少不了雪兔白鹿。

你纵使曾经站在比我高的位子上,如今依旧要仰视我——到了现在困兽一般的境地,我看你还能矜持骄傲到几分。

连寒依旧身体不适,软绵绵的手臂挂在赵西楼的脖颈上:“真是群窝囊废。男人打不过,便来欺负我们女人。拔起剑来,不去指着外族,反倒是朝向了自己的同袍。”

赵西楼道:“他们两个两条命加起来,也抵不过这个镯子,你且收收心,我倒是挺愿意送他们一程的。”

宋远一身素衣,有些落魄地坐在赏诗会的角落。幽兰亭旁佳木繁生,玉兰斜刺着生长出来,紫薇攀枝而出,依靠着幽兰亭的石柱,美得沁人心脾。

平日里她素来衣着朴素,此时一身留仙裙,发上一只玉脂簪子,便无端让人眼前一亮起来。

赵西楼道:“我叫今云准备好蜜饯了,苦的话一杯干完就好。”

魏鹿看着林御那张死人脸,无奈道:“那可不一定。”

赵西楼继续调笑:“你这小孩子,苦也吃不得,甜也吃不得,真是难伺候。”

今云收敛了神情,颇为严肃地回答:“奴婢不敢妄议长公主。”

偏生赵理元此时对着他女儿百依百顺起来,气得二夫人想要揪着耳朵大骂他一通“吃力不讨好”,往日落魄时落井下石过,难道还会在意你如今这点锦上添花。

赵西楼把弓箭还与连城,连城将弓握在手中,不知所措。所握之处坚硬如铁,缠着一缕青丝,刚好缠进了他的的指尖。

连城有些无奈地四下一看,一群人还是跪着,扬了扬袖子绕着则群人转了一圈:“起来起来,没瞧见长公主要同朕说话吗?要跪也跪远一些!”

赵西楼的目光落在了西南王的身上,上辈子两人未有正面交锋,她实在是不好判断两人哪个实力更强,也不愿意站到昔日好友面前与之为敌。

赵西楼也便信口胡诌:“里头太闷了,出去透透气。”

徐蕊一瞬间呆滞,扭头望向赵西楼,没有想到赵西楼竟会将此事直接禀报给帝王。老皇帝不再说话,回头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似乎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在一群太医的簇拥下离开了,他的背影冷硬,有点像磨砂的刀背。

他从不是会为这样作秀而感染的帝王,他信奉的是刀与剑,他所赖是战争的血腥与杀戮。他冷眼望着大皇子,脸上没有什么笑意。

外头来了个家仆,挨在陈兰的窗边大叫:“陈妈,皇宫里来人啦,快叫大小姐出来。”

无人知道那张妍丽的脸上是如何显现出这种神色的,但是它确乎存在着。

最重要的,还是自家那个儿子喜欢。

庄妃记性倒是好的,眼睛一转便响起来午间嬷嬷汇给自己的东西,笑着道:“又送了些绸缎布匹,比之娘娘所用,倒也没有什么稀奇。好笑的是陛下送了一堆首饰金银,倒有耳环只送了一只,也不知是宫人粗心还是刻意为之。”

赵西楼的笑化作了唇角一把冷硬的钢刃:“还要我说吗?拿下来,还我。”

连城道:“便是因为你从来如此,她才会站到朕这一边来。”

他已经不是猜了。

连城冷着脸上前去,沉下了声音冲那丫鬟道:“朕叫你让开。”

宋狸本来想的并没有多严重,这个消息砸下来,竟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砸的她也昏头转向,一个念头登时腾升出来,不要让陛下知道!至少时现在不要!

苏鞍山站在一旁,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地打了个寒战。

直起身子,去寻了一身宝蓝的衣袍,这是原来的尺寸了,赵西楼一上身便知道了不合适,腰那里宽出几寸,空空荡荡,好歹腰带束着,不至于真的穿出那仙风道骨的格调来。

今云却道:“如今尚能安身,再好不过了。”

她要怎么回答——她手中又不曾有箭。

一旁沉默的赵西楼终于发了声,抬眼看向他道:“陛下,已经够了,可以走了。”

赵落梅看在眼中,自然味道是变了的。她往后挪了挪:“你怎么来了?”

连城的话顿了许久,眼帘轻轻垂下,看上去十分不自在。好似他十来岁时做错了事情的模样,那时候他仍是一副沉闷的模样:“我断不会如此。”

但这罪到底如何定夺,到底不是看她如何行得正坐得端,还是要看连城的下手轻重几何了。

赵西楼并不了解这位废太子,但看连寒虽然口上轻松,但眉宇间的忧戚难散,知晓她仍在担心驸马的安危。只是出了声开导她:“那便好好吃饭,待会儿把药喝了再睡一觉。陛下那头带着侍卫寅,断然不会比我们这头糟糕。”

那剑抵在魏鹿的脖颈上,魏鹿置若罔闻,有意望着那剑刃上靠去,若非赵西楼反应迅速地收回了镇山河,恐怕便要血溅当场了。

赵西楼道:“独絮的事情,你当真半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