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鹿笑了:“老林,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皇叔那个人啊,女人很多,朱砂痣就一个,可惜啊似乎已经早早过世了。对着其他女人,看上去深情款款的,其实一点也信不得。”

赵西楼利落地收针,唯这一式学得最好。一抬眼对上连城的脸,便笑着说:“待会儿的药煎好了记得喝,我叫今云端过去。”

连城放下茶碗:“这么说,方爱卿是乐意得很了?”

一人自然不是她一人,前仆后拥的仆从便有一大把。赵西楼无法,神色不太好看地又提了一次,加了件暗色的斗篷,领着连城一道出去了。

赵西楼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把心头乱窜的情绪给生生压下。

殿上之人方认出这人乃是当朝长公主连寒。方默生从未见过这位公主,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只用余光扫到了一张秀丽的面孔。

老皇帝笑道:“苌鸿将军在北漠打仗呢,怎么回得来。”

赵西楼入了座便坐得端端正正,甫一坐下,便感受到了筵席平静气氛下的暗流涌动。

赵西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并非胜者对败者的姿态,只是个事不关己的样子:“天地可鉴,我什么都没有干过。”

她忽然有个很荒谬的想法,老皇帝似乎是在提醒自己。提醒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提醒自己政权不稳?

她身旁一个婢女笑了起来,她名唤月生,一双眼睛秋波流转,颇有几分姿色。

魏鹿听懂了这简短词句中的所有含义,也听清了其中的失望透顶。

赵西楼没有被他的玩笑话逗笑,只是点了点头:“确实,不过公主瞧上了状元郎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总不能是瞧上了他的诗书文采。”赵西楼仍然记得有一回西南王爷生辰,公主送了礼物,还赋诗一首,乃是狗屁不通至极。

徐蕊抬起一只手,拨弄了一下放在她面前的一盅茶盏,里头的茶水便荡了起来,氤氤氲氲升起水汽,挡住了她的眼帘。

她讪笑道:“小姐不是素来不爱这些繁复玩意儿吗……”

他的声音轻而淡,似不着痕迹的一团墨,落入湖水便失却了所有的踪迹,但他自己知道,纵然徐氏再怎么不想见到自己,也会听这句话。

而连城的不为所动,也不知是真的不为所动,还是怕在吴相平面前失了气势。

方才的安慰,确乎只是一句欺骗的话语,孩子顺顺当当地生了下来,连寒死生不明。

她微皱眉头,心下有了疑虑,冲着那人大声道:“你是何人?”

连城将那弓箭还给了原主,只是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甚至连腰也不弯地伸出左脚,用足尖将其翻转过来。侍奉在近处的苏鞍山自然也看见了那只大雁足上所拴着个小物件。

她起身冲着连城道:“你且先出去,我换身衣裳,待会儿陪着我出去走走。整日闷在房中,也无怪乎会生病。”

赵西楼道:“真心?真心值得钱?他再怎么真心待我,也不可能娶了我。”

连城苦笑:“称朕没这个权利,称我能喊你一声姐姐吗?”

她偏要自欺欺人,她如今这副样子已然是最差了,还能差到什么地步?

足音由远及近,终于在自己的面前停了下来。

她话一出口,终于时打算挑明了讲好了,横竖进退绝路两条,也是由她二选一的。

赵西楼仰起头看它的时候,只觉得了无生趣。公主被接回去好生养胎了,驸马爷千谢万谢,叩谢隆恩。

宋远面上露出一个并不快意的笑来,挂在那张温文尔雅的面皮上,看上去鬼气森森的。赵西搂此时终于是记起了这是他藏起来的性子,瞧谁都是在折辱他,心中的讶异总算少了几分。

那光芒燃了又灭,灭了又燃,是晨星薄暮中难见的风光。

他的想法与赵西楼相似,独絮一出事,他便去探了宋狸一番,宋狸小姑娘一个,给侍卫乙审了两句,眼睛便红了,怕得要命。侍卫乙对着女孩子的眼泪是无可奈何的,只得领着宋狸来了此处。

赵西楼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你要去夏行宫做些什么,且先说清楚了,不然光是驸马便能将你骂得狗血淋头。”

祁阳公主卸去一身锐气,着彩衣霞帔,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华服绣云纹,仿若脚踩流云而袅袅归去。她的眉目轻轻扬起,描过的眉毛把张扬都掩去了。

她知道自己跑到北漠去回事个什么景况,他们的好言相劝通通没错,必然会闹得苌鸿心中积怨,闹得旁人看大夏皇室像个笑话。

连城并无异样,只是露出个见牙的笑来,算得上是天真可爱,能令气氛沉重下来的话题也给岔开了,仍然是一句调笑的话:“赵姐姐当真和他熟络。”

赵西楼作势要打他,连城却后退两步连连告饶:“且回去,回去再打。”也不怕在这群人前头丢了脸。

青年笑道:“我这对子啊,非得对得言之成意,还要用的是这幽兰亭边的事物。”

魏鹿:“你这是什么表情,一副好像要咬我的样子?”

如今看到她与其父并不亲近的对话,早已明白了大半。

而后冲着一众噤声的宫人大声道说话,试图缓解略显尴尬的气氛:“去去去,别干站着,哀家要打道回府了。”

连寒摆摆手,似乎很不想同赵西楼聊这个话题:“我懂的,你才十六,我父皇还在的时候你不是就同他勾勾搭搭上了吗?如今花一样的年纪就做了寡妇,我都替你痛心。你若喜欢西南王,我不会阻拦,权当不知道。”

但赵西楼当然能看出那种冷淡是疏离的,苌鸿依旧是苌鸿,是那个没有遇到过赵西楼的苌鸿;赵西楼也许也还是那个赵西楼,如今的身份却是权倾后宫的太后。

当真是祸乱宫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