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寒咧开嘴一笑,十足的天真娇气,全然没了方才的杀气凛然:“我方才跳的舞不好看吗?我便是去准备这个了。”

公主自小便识得魏鹿,交情颇为深厚。她对于魏鹿的品性也了解得很,到处拈花惹草惯了的人,见着那么一个年轻美貌的后妃,不去松松土还真是有违平日的作风。

这几秒的无声已经足够老皇帝猜想一切了。

对着死靶子,射箭的命中率也很一般,赵西楼望了一眼林间蹿动的小生物们,默默地调转过脑袋。

陈兰嘿嘿一笑:“可不是?什么博得圣宠,荣华富贵都是假话,说句不怕死的,还不是嫁给一个半截身子都埋土里的老头子?”

你纵使曾经站在比我高的位子上,如今依旧要仰视我——到了现在困兽一般的境地,我看你还能矜持骄傲到几分。

连城侧了头,冲着今云颇为熟络地问道:“你说,这状元郎,瞧上了公主什么?”

庄妃说道这里的时候,徐蕊终于抬眼望向她,她面上有几分倦色,耳边缀着一串东珠,衬得她耳垂雪白,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便见姿仪万方。

那沉默持续了好几秒,赵西楼忽然大惊小怪起来:“噫……你头上那鎏金的羊脂玉簪子是怎能回事?何时你也戴得起这样贵重的东西?”

那声响似是从幽谷绝处传来,将那死水跌宕了一番。

吴相平呵呵一笑,懒得继续那话题,突然道:“你知道你心心念念的太后是因你而死吗?”

他的手徒然一松,面上紧绷的神色总算卸了下去,也并不关心死胎不死胎了。但也像是脱力一般,差点没有站住。连城在他身后扶了他一下,半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而今仍剩下半颗。

这下能做的都给做完了,只好是打道回府了。

连城没有理会那些闪烁探究的目光,只是神色沉沉地引了弓箭,一松手,那羽箭便似流星一般飞了出去,那一瞬间好似整个世界都静谧了一般,只听见一团软肉狠狠砸在地上的声响,极闷极闷的一声响动。

两人现下似乎都是在讲些玩笑话,然而赵西楼知晓,这些话句句都能当作阅读理解,说出个百八十的解释来的。

今云道:“娘娘,我是害怕了,我怕你做傻事。您的胆子向来很大,昔日庭院深深锁不住你,如今这宫宇楼阁锁了你,你也要迈着步子大大方方地走出去,我奴婢皆随你,只是……”

他这一声“为什么”,倒是像在问“凭什么”,一句为什么已经难回答,那句凭什么又教赵西楼该怎么应付。

语气终于犹豫了几分。

她尚记得宋远给过她的承诺,来日他会是权倾天下,而她便是一品夫人,然而世事总有诸多不遂人愿。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去,袖子一震便给遮了个没影,也不知连城瞧没瞧见,但这同她的也没什么关系,她只是敛眸而笑:“我不也想管,他们的死活全凭陛下做主。只是望你看在我庶妹年少冲动,不要牵连招家。”

吴相平听了这回答无法,笑了笑便退回了朋党之间去了,倒是不尴尬。

赵西楼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一面故作镇定地抬头冲着宋远道:“可否请宋公子差使着下人去给公主煎一付安胎药?”

魏鹿见了她的动作,知晓赵西楼的顾忌,故而讽刺一笑,当着赵西楼面前抛下了手中的长剑,磕在大理石铺就的皇宫地面上,乃是一声怦然。

赵西楼一怔。他将此事说得太过风轻云淡,好像不过是吃饭喝水一般的小事。但也没有多的时间留给她细思,她只好是问道:“宋狸?”

赵西楼本意是要问他这几日为了避开杨卓荒废的课业的问题,没想到连城想了个将课业荒废到底的法子。

虽然听得公主名声素来剽悍,见到了人,却也是寻常姑娘,生于天家,骨子里透着矜傲,眼睛里闪冷艳的光,好似宝剑未入鞘,锋芒难藏。但对上自己与方老爷,倒还是和和气气的。

连寒道:“朕还不了解你?依你的性子,还不去把北漠闹得鸡飞狗跳?你现在和和气气同朕说话,做什么保证,母后既然没有答应,朕自然也不会答应的。”

赵西楼心道:“与你这样子的人,也难说得通,你们两个倒是能互相治着。”

赵西楼本已不想在此处久待,她早便看出宋远认出了她,但也懒得去同他说些什么“杏花微雨,前生错付”的鬼话。毕竟上辈子是她自己要交出去的,他的得志猖狂是他的问题,傻却是自己犯的。

他们皆见青年一副纨绔之相,但未曾想到他出手如此大方,恐是什么达官显贵之子——若真是如此,搭上几分关系,往后的路子便也会好走许多。

那这还真挺巧。

“她在赵家,可曾受过半点恩惠?她入了宫,又几时受到过赵家的庇护?非但无恩倒还有仇,现下看来,相安无事乃是最好的局面了。”

连城顿时觉得不太自在了,一歪脑袋,是个意外的娇俏的神态:“朕这样,很奇怪?”

赵西楼看着坐在身侧的连城的神色,顿时间觉得百口莫辩,这百口莫辩并非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公主说的太理直气壮,以至于如果这针对的不是赵西楼自己,她都有可能信服了。

赵西楼眼睛里带着些无奈的神采:“苌鸿将军不喜欢我可以,但是还是得好好辅佐陛下,他年纪小,但最是乖巧懂事,习字书画也努力,会是个好皇帝。”语罢觉着自己似乎是在推销。

“宫里有嫔妃怀孕,就送一碗藏红花强行喂下,若是宫人出了什么错子,就让她一身单衣在雪地里跪到天明。”

“倒还挺重。”赵西楼将玉玺往那假诏书上一盖,冲着苏鞍山挑了挑眉。

他站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而后站在原处转过身去,正好同赵西楼对上了双眼,灰蒙蒙的眼睛里映着的是天穹与地野。

雪越落越大,将紫竹园的翠竹披上一层白晶。

徐蕊看着神色认真的她,眼中是一抹笑:“是本宫,那又如何,你若不将他牵扯入这件事情中,他还能活奔乱跳呢。但今日之事,本宫一概不知。”

小太监声音细弱,好似一只蚊子在发声:“这两日,一直是奴才当值。”

脱离了那后宫大大小小,正聊得悠闲自在,便有不速之客找来了。

皇后是个聪明女人,不会不懂。

连寒觉得匪夷所思,虽然对自己那个窝囊废三弟很是看不上眼,但到底是皇子一个,这么大大方方送到赵西楼跟前,实在是太放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