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剑门十二庄时逢秋试,虽未及龙楼试剑,可也算武林一大盛事,年轻一辈弟子中不知有多少梦想着一试成名,剑莊也好借此大振声威。所以不好明面里禀明掌门,弟子只好擅作主张,全做一场混乱之局,自当能保住本门名声。”

于是,白舂催动经脉,自那五脏六腑周天运行之真气中强行引出一股,蓄于两肩中府穴,待七甲手中棍棒与他的黑剑将着未着之际,所蓄真气顷刻间泵入双臂。那黑剑不止劲力霎时增强了一倍,剑锋似失了疯的蛟龙,狂舞游离在赵世雄的周遭。顿时,赵世雄盘膝而坐的擂台也吱吱作响起来,一股高压重似千斤,沉沉的往君子剑上压下,赵世雄气力不支,嘴里一腥,嘴角渍出血来。

“呵呵,洛兄稍安勿躁。你们儒家经典有云‘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落实到武学,‘张’者,攻也,‘弛’者,守也。所有精深奥妙的武学,体现在一招一式上无非攻守两端。其人攻者,莫不希望破敌之守;其人守者,盖无有不谨慎守敌之攻。一来一往,总是以快打快,正应了兵家‘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乃制胜之道。’的说辞,这其中的道理皆为普世之理。”

众围观弟子一听,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杂役的七甲也围在场边看了起来。

“爹爹,女儿半年来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剑莊,未曾随意出走游玩,不知爹爹今日是何缘故问责湘儿?”

“湘儿,江湖只知枯木剑莊的枯灵子名声显赫,却鲜有人知道做父亲的南宫百炼,为父今日要你说,我这个父亲做得怎么样?”

南宫楚湘小嘴儿一撇,心下更狐疑起来。

“爹爹你今天怎么了?”

“你只管说就是了。”

“那阿爹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未必真,假话何曾假,但说无妨。”

“阿爹给衣食,教荣辱,自小训诫培养,湘儿方才长大成人,安身立命,爹爹已然胜过天下成的父亲,纵是贵为皇室宗亲,能常年陪伴儿女左右的怕是也没有几人。”

枯灵子神色略有缓和,“然后呢?”

“知女莫若父,父亲既然知道湘儿还有话要说,那湘儿就索性说完了。父亲谨遵门规家教,教子有方,只是事事规矩,未免从理而不从权,多训诫而少人情。譬如此刻,一进门就叫湘儿跪下,我尚且不知所为何事,心里岂不委屈?”

“委屈?你几时想到城郊吕执的孤魂也会委屈?”

南宫楚湘只感到头上一个炸雷,登时跪直的腰板瘫软下来,一屁股坐在了腿上。

“爹”

“我枯木一门无论门人子弟还是家人子女,向来以‘艺高不如德馨’为江湖立命的宗旨,更是从小教导你们做人处世的道理,习剑先习德,人品道德修为不够的,断不能学的枯灵子的一招半式。”

南宫百炼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南宫楚湘跟前。

“没想到,让我最失望的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湘儿,你说为父无情,为父今日却给你一个辩白的机会。”

原来云中子所说当日赵世雄、白舂和吕执相约城郊比剑却是实情,而其中细节难免为白舂的一腔仇绪所曲解。比剑当日赵世雄已得枯灵子传习几路枯灵剑法,而白舂尚未习得玉练八洗个中精妙,吕执更只懂得一些粗浅入门功夫。赵世雄与白舂对决之际,吕执从背后偷袭,赵世雄无奈只得使出枯灵剑法第九式西风骤,前后捭阖,加之赵世雄内功修为也占着先锋,此招一出,白舂肩头中剑,吕执被当胸贯穿一剑,立时奄奄一息。白舂自知不敌赵世雄,结仇于胸,立下君子之盟,一年后秋试一决雌雄,安葬了吕执便离去了。

南宫楚湘得知后一时神伤,虽然被吕执多次纠缠,到底不过男女爱慕之常情,不该劳烦大师兄出手,原只盼着师兄教训教训两个狂徒,叫他们知难而退便罢,不成想吕执命丧于此,大有不杀伯仁,伯仁因之而死的悔恨。所以每逢吕执忌日,楚湘都要去祭拜。

“湘儿从小顽劣,无从辩解,爹爹只管责罚便是。”

南宫楚湘神色平淡从容,眼泪蓄满眼眶,目光呆滞,似无心无力再说任何言语。

“你既怂恿门人弟子之间争气斗狠,致人丧命,先罚你到经阁闭门思过。”

“女儿只有一个请求,望父亲应允。”楚湘似失了魂的眼睛重新望向阿爹,泪水终于顺着粉颊滴落,似露水桃花,让人心生怜悯。

“思过期间,不许你再见世雄,他的伤我自会料理。”

“阿爹”

枯文阁里,七甲经过几天的静养,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他瞧了瞧四周,这偌大的枯文阁也堪称是整个枯木剑莊最安静的地方,自己却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整个剑莊依山而建,以八卦方位落定宅址,共有八道门可供出入,每一道门均有三进三出。枯木剑莊正厅坐落纯阳乾位,处于地势最高处,是掌门会客议事的地方。其次便是这座枯文阁,建在沼泽兑位,为门中掌门和长辈师兄静修进益之所。

枯文阁中木架林立,纸书竹简齐陈,案几生辉,纤尘不染,小到旁门左道,大到儒家正统,甚至河书洛书均有藏列,其间百家理论经典,实用机巧之术,医,数,礼,乐,诗、词、赋、文,繁杂不可胜数,悉皆包罗,只把七甲看的目眩头晕,嘴里直念天地。

“谁在那里!”

七甲放下手中的书卷,回头向来声看去。只见一位妙龄佳人,粉面含彩,目似秋水,远山微黛不劳烟墨,丹唇抿霞羞煞朱砂,耳鼻精巧,顾盼神飞。披发处,青瀑玉骨;昝钗上,艳阳破云。浅绿纱裳秀玲珑,雪丝长衫罩金莲,鸟雀绣里藏玉指,行动举止羡姑射。七甲目瞪口直,登时脑中广宇轰鸣,灵台如烟似雾,惶惶然不觉更有此身。

这位佳人此刻正疾步走向七甲,七甲兀自心神难安,正要回话,女子手起处,“啪!”给了七甲一记响亮的耳光,安静偌大的枯文阁回声良久。

正是:

多情自古少年郎,只愿肝脑献芬芳。

当垆沽酒人几何?新琴代故今犹响。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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