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几天后的厅办公会议又使我的信心受到了动摇。本来马厅长准备把中医研究院医政科的左科长调到医政处当副处长,这件事他也跟我透过风。可办公会议开到一半,准备讨论人事问题的时候,孙副厅长说:“马厅长有一种意见我觉得很好的,很正确的,厅里提拔干部,主要从厅里内部解决,这是对厅里广大干部的关心,谁工作得好,就有机会,这条政策虽然从没形成文字,但厅里在马厅长的领导下,长期以来是这样做的。厅里能够做到人心安定,工作顺利展开,用人的思路是一条很重要的原因。”孙之华的话让我吃了一惊,这不是先发制人堵着马厅长吗?会场上的空气一时有点紧张,没有人接下来说话。沉默了足足有两分钟,这两分钟比两个小时还长。马厅长说:“我原来有个想法,想把左文松同志调到医政处来帮助袁震海同志工作,是不是合适,大家可以议一议。”又沉默了一两分钟,我觉得自己是非站出来不可了,反正没有马厅长就没有我,我豁出去了,就说:“左文松同志因为跟我的专业比较接近,我还是了解他的,不论从专业水平还是工作能力,他都还是可以胜任的。”我刚说完袁震海马上说:“我们医政处如果能来一个懂得西医业务的人,可能更好一些,开展工作更顺利一些,毕竟我们的工作对象大多数都是与西医有关的,不然就不太成比例了。”他在暗示厅里的干部学中医的太多,他敢!他居然敢!看来他也是豁出来了。十来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这件事,可真有点站队的意味了。马厅长说:“这件事有不同意见,暂时放一放,大家先议一议药品检查问题。”

我把事情的利害跟董柳讲明了。她见我说得斩钉截铁,将信将疑说:“你自己都承认了的。”我说:“那是我懒得跟你解释,反正已经闹到组织上去了,让他们去作结论。你如果也跟在陷害的人后面跑,假的都成真了。别人说,池大为自己老婆都说有问题,我怎么解释?”好不容易把董柳说服了,毕竟她还不至于糊涂到那种地步。吃过晚饭我提议到楼下去打羽毛球,董柳似乎不情愿,可还是带着儿子下去了。打球时董柳不停地叫“大为”,很兴奋的样子。快天黑了,两人又牵着一波到大院门口去散了一会步,才回来了。

进了茶室,刘跃进询问地望着我们,我心中隐隐作痛。胡一兵说:“等了这么久也没来,过了十分钟也没来,怎么就不来呢?”我说:“要不再拨一次电话?”刘跃进说:“算了算了。”胡一兵说:“下次再找她好好谈谈。”刘跃进显得有些萎顿。胡一兵把睛眼望着我说:“天下的事都是有缘份的,勉强不得的。大为兄你没有官运,拼了这条命还是没有,就靠一个缘字!事情不到你跟前来,那是没缘份,到你跟前又离开了,那也是没缘份。没缘份再好也不是你的。你想它干什么?”我连连点头。刘跃进说:“你们见到凌若云她了?”我马上说:“没见到没打照面没说一句话。”刘跃进叹一声说:“真不知怎么办才好。”我有点可怜他,却也说不出什么。胡一兵说:“男子汉站在那里顶天立天,有什么风吹雨打他怕?不怕!”

洪水退了,防疫工作又延续了一个多星期才基本结束。回到家里,我几乎成了一个非洲人。过了几天马厅长要我从计财处领一千块钱,找时间请一请钟处长和朱秘书。他说:“怎么谢他们都是应该的,我就不去了,该说的话你要说到份上。”我跟钟处长通了电话,好不容易才安排了时间把他和朱秘书请了到随园宾馆。说起来才知道他俩也是丘山县人。三个人丢开国语不说,说起了家乡话,感情上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当个老百姓没有感觉,到了这个份上才知道老乡可是一大资源啊!圈子里的人凭什么捏到一起相互照应?老乡就是最重要的一个依据。我们不谈圈子里的事,虽然都是处长,可他们的圈子比我要高得多,谈起来只会显得我是个老土。我们把家乡的事当作话题,我又讲了几个经典性的荤段子,把他们逗笑了。分手的时候朱秘书说:“下次过年了我们老乡聚一聚,池处长也来吧。”我说:“看得起我就给我打个电话,由我作东。”他说:“做东就轮不到你。”我说:“白吃,白吃,到时候别怨我把你们吃穷了。”我没想到今天竟有了这样的意外收获。

星期四办公室黄主任打电话给我说:“马厅长病了,孙厅长说下午大家。”我差点说出:“怪不得这几天没看见他。”话到嘴边又转了弯,也许人家对事情一清二楚,只是因为不该知道就装作不知道呢?我也不能做得太过。我含糊说:“,。”下午孙副厅长带着我们十多个人去了,马厅长已经能够坐起来说话。大家围着床一圈人,问马厅长的病情,大部分都是沈姨回答的。我站在边上一点,也不做声。只有丁小槐凑到前面去,弯了腰望着马厅长,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想丁小槐在圈子里这么多年,还没有懂得其中的奥妙。你一个人做出这副嘴脸,又把孙副厅长和这么多人往哪里摆?真的是官做到头了。孙副厅长果然不屑地动了动嘴角,嘴闭着喉咙里咳嗽几声。丁小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直起身子退到后面去。孙副厅长说:“老马,今天上午省里来了通知,文副省长下星期二到厅里来检查工作,重点是防疫工作的情况。气象部门报告说今年很可能有大洪水,省里很紧张,怕大灾大疫,我们这里是一个重要环节。您看?”马厅长说:“我去不了了,你们准备一下。”他说话有气无力,我捏着一把汗,这么多人围着他,谁知道他刚动了手术?情急之中我对沈姨微微示意一下,沈姨说:“老马你躺下去说话。”孙副厅长说:“那我组织几个人赶一个汇报材料。”马厅长点点头,我们就离去了。

送走了客人我松了一口气,一结帐还剩几千块钱。大致是会务开支一半,讲课费一半。马厅长的设想就是要那些关键人物欠下我们的人情,欠得越多越好,要让他们感到烫手,感到歉疚,这样他们就被套住了,以后自然会有回报。经过精心操作,马厅长的设想得到了充分的实现。会开得很成功,很好。我越发看清了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要什么有什么,他每一根毫毛都得到无微不至的关爱,另一种人要什么没什么,他的手啊脚啊都没处搁。世界为谁设计的?就是为那些设计者设计的,也就是说,设计者为自己设计的。任何人跳出来说任何话都不能改变这个钢铁事实,白说。不服气你拿着石头打天去吧。

几乎全厅的人都参加了追悼会,比半年前施厅长的追悼会隆重多了。本来订的是一个小厅,临时决定改为大厅,可大厅已经被其它人订去了。马厅长亲自打电话给殡仪馆的书记,书记又对那边的哀家说,政府部门临时有重要仪式要用大厅。我又跑过去说了很多好话还不肯。死者的儿子说:“已经通知了,我们丢不起这个脸!”我当即决定由厅里赔两千块钱,才摆平了。会场是我带人布置的,在两边扯起两根绳子,把二十多幅挽联挂好。两边的花圈是现成的,交了租金,把前面人的条幅扯掉,换上我们的就行了。遗像两边挂的是马厅长写的主挽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