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大娘病得不轻我来看看。你这是干啥去呀?”蓝天秀知道自己误会了急忙说道。

女大夫眼看大功即将告成心花怒放嘴里不由得哼哼起莫名其妙的小曲提笔在处方笺上“唰唰唰”写下了几样无关紧要且对母婴绝对无害的药物的名称然后把处方笺“哧”地一声撕下来递给了吴有爱。她还向孕妇不厌其烦地作了详细交代堪称是活雷锋、白求恩式的好大夫。

蓝天秀不禁大失所望。没想到自己绞尽脑汁自认为滴水不漏环环相扣的铁证到头来竟然只是废纸一张她不由得急火攻心捶胸顿足地哭诉道“我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嗨别赖我埋汰你你比恁爹我可是傻多了。恁姐不是可怜你她能愿意和一个瘸巴过日子?可话又说回来了要是真留不住恁姐那咱老吴家可是赔掉腚了。”吴长善虽然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但面对利害得失却表现出了少有的商人的精明。

这个时候坐着板凳正在照看烧水炉子的赵兰香一看这对冤家父子又吵闹起来便哭着劝道“恁爷俩就消停消停吧。从他嫂子一走恁爷俩让我耳朵根子清净过一天吗?才儿啊恁爹是愚班儿可他也是为了你好啊。你动不动就‘老东西老废物’地骂就不怕老天爷打雷劈了你?”

“大爷我啥也不懂全靠您老人家张罗。俺娘一辈子不容易说啥也得送好她。”蓝天秀等韩明山把话一说完急忙抽泣着表态。

“南瓜按说我该喊你大叔可从你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来看你连吃屎的狗都不如。现在一边是烟一边是刀想要啥你自己挑。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说实话别惹得我的刀子不认人。”韩家栋两只大眼一瞪疾言厉色地说道。

从此韩家栋除了按时上下工还自觉自愿地继续照顾王大吹。王大吹大部分时间就躺在地铺上翻看韩家栋的那些破烂小说有时则让韩家栋抱到外面坐上一会。天气已变得闷热无比尤其是在这样低矮潮湿的工棚里感觉就像在蒸笼里一样一动就是一身汗。韩家栋除了天天给王大吹端水送饭到时就背着他去厕所解手还经常帮着他把身上的臭汗擦洗干净。韩家栋见王大吹在厕所蹲着解大手总是疼得他呲牙咧嘴他便参考在医院里见过的坐便器画了张图样让木工组的工友帮着做了一个特殊的台架到时让他直接坐在上面方便。

“**你去找领导×你管我屁事。”韩家栋恨屋及乌连看着此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凤仙也格外不顺眼在心里暗暗地骂道。

昨天一大早吴大嘴、高胜利和刘四宝三个连襟各自推着自家的独轮车腰上都别着一把磨得锋快的镰刀来到韩家位于蚰蜒河东岸边上的麦田里开始做起了不拿工钱的“麦客”。韩翠芝也按照蓝天秀头天去她家时的吩咐准时来到韩家和弟媳一道给麦客们做后勤保障。

“没羞没臊等不及啦?这么早就回去还不让咱娘笑话死更别说回去就一头钻进屋里。耐下性子先帮我干会儿活回去就给你行不?”蓝天秀猜到他猴急了用商量的口吻安慰他说。

“你净异想天开。我不再跟你磨牙了要去你就去不去就拉倒反正那煤矿你是高低不能去。”蓝天秀下了最后通牒。

“还——贤惠?贤惠都喂了狗我咋看她咋觉得不对劲”钱彩凤爬上床去开始褪裤子。

“这日子穷富还不都是人过出来的。”钱彩凤对准女婿韩家栋抢先说道还振振有辞地唱起了高调“古语说的好呀‘好女不穿嫁时衣好男不图分家财’。”

“到现在她连手都没让我碰过。”吴有才看了老爹一眼然后使劲低着头满脸羞愧地嘟噜道。

“地上哪来的麦秸?”新娘猛然发现从门口到床前哩哩啦啦的麦秸便急忙问道。她说着走到南墙根摸起倚在墙上的笤帚就要打扫。

韩家栋接过坐具稳稳当当地坐好指了指身前一张曾看过好几遍的红草席说“说起来您老人家的席子不论做工还是篾子的质量和颜色真是没的说连这字也很耐看。就是短点差了有一拃。”

万不得一就把给母亲养老送终的责任推给她这个当大姐的心里刚刚一块石头落了地的韩翠芝一听又慌了急忙从炕沿上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说道“他舅他舅啥时候你也不能撂挑子我这就去劝劝玲儿——我就不信她还真成了榆木脑袋这么不懂得顾全大局。”

刚刚改革开放那阵儿百废待兴自然“江河奔流泥沙俱下”许多过去受到严厉打压的行当沉渣泛起而一度转入半地下的说媒业同样仿佛僵尸还魂重新活跃起来。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陈默合紧跟形势开始理直气壮地重操旧业大摇大摆地走村串乡吃了东家喝西家成绩骄人更加声名日隆。说起来“术业有专攻”这个其貌不扬的陈默合的确有其过人之处——他除了对邻近村庄的适龄男女长相身高、生辰八字、脾气性格和家庭情况烂熟于心之外并且对十里八乡那些早已心如死灰的大龄光棍汉更是尽收眼底甚至“恩泽”到一山相隔的莱山县。

见天色已晚韩家栋便把装着所剩无几的火药和铁砂子的挎包往枪管上一挂扛起长长的猎枪开始沿着老风口的谷底垂头丧气地往山下走去。到了山脚下他先把身上的武器装备放到一边接着把头上的草绿色仿军用棉帽摘下来在膝盖上没好气地摔打了两下把粘在上面的枯松针和干柏叶拍打干净又把藏青色对襟面袄和海蓝色棉裤胡乱拍打了拍打然后重新捡起地上的枪扛在肩上继续沿着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冒着瑟瑟的寒风俨如一名落荒而逃的残兵败将灰头土脸地往自己的村子走去。

蓝天秀早被吓得像筛糠一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口不能言。她认出来人除了蓝五还有蓝红江、蓝四和蓝光明的三儿子。她心里明白蓝家终于派人抢她来了。蓝红江和蓝四把她从被床上拖下来后一个人抱着她的双腿一个人抱住她的上身不顾她的反抗和哀求慌慌张张抬起来就跑。

蓝红江和蓝四两个抬着人在前蓝五和蓝光明的儿子两个人领着蓝天美殿后他们一口气跑到了黄泥沟村南头来到一辆一直没熄火的小四轮拖拉机跟前。正吸着烟和拖拉机驾手啦闲呱的蓝光明一看他们得手了把手里的烟头就地一扔招呼赶快上拖拉机。蓝光明一看连吓带冻哆哆嗦嗦的蓝天秀竟然浑身一丝不挂赤脚蹲在地上遂破口大骂“红江和四儿恁两个废物一个扒袄一个脱裤赶快给恁姐穿上。”

“哪能成俺俩这就返回去给俺大姐拿衣裳。”蓝红江和蓝四都大声叫起苦来。

他俩话音刚落又被蓝光明臭骂起来“恁俩猪脑子长了几个吃饭的家伙去了还想回来吧?”

拖拉机驾手把身上穿了多年而从没有拆洗过的棉大衣脱下扔了过来才替蓝红江和蓝四解了围。蓝天秀知道想脱身已不可能只好乖乖穿上那件油脂麻花并散发着一种刺鼻怪味的破大衣很不情愿地被架上了拖拉机后斗。蓝天美被扶上拖拉机后生怕遭到蓝天秀的怒打尽量躲得她远一点。蓝四脱下自己的棉鞋让蓝天秀穿上而他只好坐在车斗边上褪了褪棉袄袖子包住冰冷的车斗边框使劲抓牢稳挓挲着穿着破袜子的双脚任凭刺骨的寒风又啃又咬。

拖拉机满载着战利品和有功人员“嘟嘟嘟——”以最快的速度往香水湾跑去……

和韩家斜对门韩振纲在外边和几个伙计玩完扑克刚回到家里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正要迷瞪就被韩家栋声嘶力竭的呼叫声彻底惊醒。他急忙叫醒身边的妻子徐芳自己慌忙穿上衣裳蹬上棉鞋抓起手电筒就跑了出去。

跑到韩家的大门口一看大门四敞八开而小黄狗也嘴里有血舌头伸在外边躺在大门底下一动不动断了气韩振纲急忙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天井里。又见房门大开而里面却黑咕隆咚便紧张地用手电往里照了照急促地问了一声“家栋”。虽然没有应声但却听到了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他急忙走近屋门口又用手电往里一照终于发现了浑身**被捆绑在地的韩家栋。他晃动着手电找到拉盒绳拉亮电灯只见床上一片凌乱不见了蓝天秀而他们的衣裳全都散落在床头外边的地上。他全明白了一直担心的事情到底发生了。

韩振纲把手里的手电筒往床上一扔先把韩家栋嘴里的东西撕出来又三下五除二给他松了绑。

悲愤交加的韩家栋一边穿衣裳一边向地上吐着口水。他向韩振纲介绍完情况后接着大骂起来“蓝五这个狗娘养的竟敢把脏裤头塞进我的嘴里我饶不了他。”

徐芳和几个听到动静的邻居也陆续赶了过来。

韩家栋穿完衣裳摸起挂在墙上的菜刀就要冲出去被大家拦住了。他们有备而来现在肯定跑远了追也没用等天明了再说吧;他们也不会把她咋样的。

韩振纲把大家劝走后他自己留下来继续陪着韩家栋。他打着手电到大门里拤来一把玉米芯用锤头砸碎又把取暖炉里的炉渣掏干净重新生起火来。

韩家栋怒气难消开始大骂前来卧底的蓝天美是个坏了良心的大骗子等见了她非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喝了她的血砸断她的贱骨头。他还埋怨自己麻痹大意放松了警惕引狼入室车辙沟里翻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