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去望宁的车一天就那两趟,如果坐下午的车更不合适,早上虽然起大早很难受,但柳长青他们走山路的时候是在白天。

柳侠伸手刮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当初那是没办法,我一走你就哭,我只好读小说把你哄睡;你现在都十岁了,初中生了,还让小叔读着小说拍着屁股哄着睡,你好意思?”

最热门的科室是业务科,负责对外联系工程,能报销很多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的开支,吃吃喝喝的经常都是在饭店,轻松体面又来钱。

柳海哭笑不得地用大手固定着猫儿的头不准他动:“孩儿,你,你……唉哟……”

他的想法没有和任何人说,所以也没人提醒他这一点,柳侠就带着这样一种对猫儿未来无限的忧虑,来规划自己的人生道路。

虽然只是自己一大家人在这里做前期准备,按柳魁的习惯,也必须把周围环境给拾掇的干干净净才舒服。

黄有光拍拍柳侠的肩膀:“虽然只是补课,但你们之间也是师生关系,离高考只剩下一个月了,我觉得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请假,可能明天你给他们讲解的某一道题,高考的时候他们正好用上,一道题的对错可能带来什么结果,你参加过高考,不用我说,对不对,柳侠?”

接下来的补习很顺利,车杰虽然冲动叛逆,却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如果他压根儿就没有目标、没有一点自制力,柳侠早就放弃这份工作了。

柳侠的第一次家庭教师体验就在学生一遍一遍念例题中过去了。

柳侠说:“毛建勇和黑德清呢?”这两人都比云健小。

他指指坡口那里用石头围成的一米来高的院墙:“给孩儿跺到地上,踢,还用金宝哩书包摔,骂孩儿,孩儿小,还没爬起来就又叫摔那儿了,柳蕤过去跟她打,她把柳蕤也给推到泥里去了……”

对面毛建勇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翻个白眼倒在了自己床上。

柳侠说:“中,那儿也是大城市,肯定也有可多大学。”

柳侠不怕挨几下打,但他受不了辱骂。

曾广同给了一大堆建议,柳福来依然一个没看上,他说他想叫他家的妮儿长大跟花儿一样漂亮,还得有福气,所以要起个漂亮又有福气的名字。

柳侠的泪一下就下来了。

山还是平地总是比较才显现出来的,和望宁公社的所在地望宁大队比,柳家岭就是大山沟,因为这里山更大,树更多,林更密,山高林密意味着原始,原始意味着贫穷和落后,所以虽然只是山高一点还是矮一点的区别,只是离公社所在地远一点和近一点的区别,别人的优越感便凸显了出来。

柳侠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搂紧了猫儿:“乖……”

猫儿说:“没事,你去吧,我在家可听话,天天带着小蕤哥去公安局吃饭,王爷爷每天都给我们几个准备好下午带的饭,你快点去,早点干完就能回来了。”

柳侠脱口而出:“明儿星期六,小叔给你请半天假乖,这两天小叔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陪着你。”

猫儿仰起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然后更紧的搂着他,忍不住咧嘴笑:“嗯,我搁家给你抱饺子吃。”

第二天柳侠和猫儿正常起床,柳侠让猫儿在古渡口路打奶买肉,自己去给他请了假。

猫儿高兴得在回来的路上,坐在横梁上脸朝后,一直抱着他的腰傻笑。

今天正好是单位发工资的日子,柳侠看猫儿往肉馅儿里放盐、味精、酱油、香油,自己也插不上手,就先出来领工资了。

他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财务室那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是出纳冯红秀在和谁在吵架。

八卦之心人人有,柳侠也爱看热闹,所以他三步两步就跑了上去,一眼就看到财务室门口的走廊里站了好几个人,都在窃窃私语,财务室传出一个人愤怒的声音:“你不管谁管?钱是你发的,你就得给我说清楚,一样的上班,凭什么我们就比他们少拿这么多?”

柳侠这次听出来了,是丁红亮的声音。

“后勤人员就比技术人员低一头吗?我也是一天上满八小时,他们也是,凭什么我的奖金还不到他们的三分之一?

都是国家正式职工,都是大学毕业,他只不过比我早来半年,凭什么奖金比我高那么多?还有这个,凭什么,他只是大专,凭什么也比我多拿二百多?他们野外作业辛苦?那谁不辛苦?他们回来后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随便在家歇,做饭,逛街,后勤科室天天都得守着办公室不比他们辛苦?

同样的本科,有人一来就自己住一间房,你们说他专业对口,好,我忍了,可现在,一个大专生比我的奖金都高,而他,居然比我多三四倍……”

走廊里几个人都停止了议论,眼光转向柳侠,柳侠摸摸鼻子,笑笑。

离他最近的是施工队的两个工人,笑着跟他点头,闪开一点让他走过去,其他几个后勤科室的人脸上都有点讪讪的不自在,柳侠一脸明媚的笑容跟他们打着招呼走进财务室。

“……你们这是欺负人,公然的岗位歧视,把职工分成三……”正挥舞着胳膊怒视着冯红秀吼叫的丁红亮看到了柳侠,怒吼声戛然而止。

冯红秀靠在椅子背上,抱着膀子,乜斜着眼睛冷笑的看着丁红亮,看到柳侠进来,马上放下双臂笑了起来:“哟,小柳啊,难得你也能准时一回,我以为又得哪天半夜三更地过来给你发呢!快快快,快来签字,又是最高的哦,你是不是得请大姐一次啊!”

柳侠笑嘻嘻地说:“行啊,待会儿咱们一起走,吃什么大姐你点,只要不超过我今儿领的钱,随便。”

他说着,还当做完全没听到刚才的怒吼声,带着笑对着丁红亮点了点头。

丁红亮没任何表示,保持原来怒视冯红秀的姿势。

柳侠拿过工资单,签名,再拿过奖金单,签名,然后把两份单子都推回冯红秀的面前。

丁红亮在那次分配宿舍之后,没有再公开对他表示过什么特别的不满,柳侠一直特别忙,他们也基本上没什么交集的机会,柳侠对他的防范,也只是建立在自己对他人品的判断之上,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事实证明丁红亮这个人有多么恶劣,多么不上路,所以柳侠觉得犯不着故意和他交恶。

今天亲耳听到丁红亮刚才那番很明显指向他的话,柳侠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正中他的下怀。

他和丁红亮点头,并不是交好的表示,他看似轻松友好的态度,能让丁红亮清楚地知道,他,柳侠,就在这里,听到了他刚才说的话,丁红亮以后不用装糊涂和他套近乎,没那种可能了。

冯红秀拿出一个写着柳侠名字的信封递给他:“数一遍。”

然后她又恢复了抱着膀子的姿势靠在椅子上,阴阳怪气地对丁红亮说:“哟,怎么不说了?说完了?

哼哼,你说完了,那就听我再说一遍,奖金分配制度是队里制订的,我一个小出纳只管执行;

出勤是你们各自的主管领导报上来的,我只管照着算;

分房子那事是领导们研究决定的,更是跟我半点关系都没,听清楚了吗?没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

如果听清楚了,有胆子,就去找马队长和你们朱科长蹦去;

没胆子有本事也行,去做一份测量报告拍在马队长桌子上,我保证比你在这儿拍我的桌子管用。

没胆子又没本事,哼哼,你把这种桌子拍烂他管个屁用啊!”

柳侠正在数钱,他感觉到丁红亮的目光好像不受控制地在看他手里的钱,心里暗暗嘚瑟了一下。

“一共是六百八十九块一毛七,对了,那我先走了冯姐。”柳侠把钱又装回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