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凛,也不知打哪儿生出的力气,她小手拉掉凤善棠放在纤腰上的掌,跟着抓住他宽肩狠狠一扳。

那赶马的鞭子挥得咻咻作响,似有什么要事赶办,行人们纷纷避向两旁,就见一辆寻常马车由山上疾驰而下,四轮翻腾起的泥泞还溅上了行人们的衫摆和靴面,引起不少骂声。

嘿嘿嘿,非但不冤,还美得很咧。”

凤善棠干脆将霍玄女打横抱高,从容不迫地下令——

小姑娘们低垂着头,像极一群挤在一起颤的黄毛小鸡,抖得细毛都快掉光了,除了那位缠着头巾、一身淡青衫裙的古怪姑娘之外。

他峻唇淡勾,露出微乎其微的弧度。

霍玄女迷惑地凝着。

他额上青筋淡现,猛地晃了下她的双肩。“为什么甘心把身子给我?”

他承认,刚开始确实诱惑了她,但,倘若她心中对他无丝毫感觉,怎可能安驯地待下?她那对时而冰清、时而蒙美的眼,在在透出外柔内刚的性情——非她所愿,抵死不从。

为什么?”心脏剧跳,他压抑着,抓着她的肩又晃。

闻言,雪容晕染两朵红,迅扩散开来。

为什么……霍玄女亦自问,答案已显而易见了,只因为他是他。

受他吸引,为他倾倒,让他悄驻心中,即便如此,那也是她独自一个的事,又与谁何干?她朱唇掀启,蠕了蠕,试了几回才挤出声来——

或者是时候到了,所以就想找个人试试……那样的事。”冰嗓平板,却无法克制持续漫开的红潮。

什么鬼话?!

找个人试试?!你、你你——”凤善棠炯目凌厉,结实胸膛高低剧动着,连臂膀上也浮出血筋。猛地,他暴吼,“找个人试试?!”

耳鼓差些被震破,霍玄女心一颤,仍鼓勇地道:“你抓痛我了,你、你放开。”

凤善棠未理会她的要求,反将她拉近,瞬也不瞬地望进她的眼,粗声问道:“孩子呢?你想找个人试试,要是试出孩子来,你想过吗?”

霍玄女不禁轻喘。“会、会吗……”

为何不会?”见她惊愕模样,他竟感到微微报复的快感,目光陡沉。“这几日,你试过可不只一次,哪一回不是尽兴尽欢?机会很大,不是吗?”

她周身烫,血液在体内沸腾着。不否认在他怀抱中,与他共享的那些合欢销魂,这男人既是她所选,结果如何,也无悔无怨。

咬了咬唇,她吐气如兰地道——

那当真好……我喜欢孩子。女子年岁若大,就不好孕育胎儿,我已是个老姑娘了,很是时候替自个儿生个孩子,不管是女娃儿或是男孩子,我都会好好疼他、教他,等他再大些,也让他跟着连环岛上那些经验丰富的好手出海,开开眼界。”

我凤善棠的骨血用不着连环岛的众家好手来教!”他克制不住地咆哮,被恼得气血翻腾,眼前一片红雾,几要瞧不清她。

霍玄女怔了怔,若有所思地瞅着他铁青的峻容,忽地低语:“原来你姓凤吗?”

是了,她连他姓啥名啥也全然不知,对他的底细和行事亦不曾过问,她当真毫不在意?如同她所说,仅仅是时候到了,想找个人试试,而他好巧不巧地送上门来,她便顺势要了他这个人?

头晕。凤善棠越思越呕。

现下张口若吐出一摊血来,他半点也不觉惊异,这比霜雪还清冷的姑娘偏有这般本事,随手两下,整得他险些血脉逆冲、走火入魔。

磨磨牙,他怒吐:“我不姓凤,难道还姓狼、姓鬼吗?!”

对他的坏脾气感到莫可奈何,霍玄女摇了摇头,哑喃——

你、你一直没提。”

你不也一直没问?!”他眉峰皱得厉害,见她眉心也轻拧起来,似在忍痛,心陡然狠扯,忙松弛了两掌的力道。

真个放了她不甘心,掐碎她又舍不得。

想想,他这些年在海上来去纵横,声名大噪却也恶名昭彰,果然变得如狼似鬼,以为心练得够狠、够硬,偏遇上这姑娘,比他还狠、还绝,要命的是,她一脚踩在他罩门上,让他疯似的,怎么也潇洒不起来。

我要你听好。”他又晃动她的巧肩,望入她的眼,“我姓凤,凤善棠,善恶的善,海棠的棠。记住了吗?”

一时间,霍玄女教男人的认真和严肃所眩惑,下意识颔。

喊我名字。”他半命令着,夹进一丝急躁。

他深邃玄目迷惑了她,彷佛中了迷魂大法,霍玄女朱唇跟着轻蠕,“……善、善棠……”

再唤。”阴沉的神态终是稍稍见晴。

善棠……”

他点点头,视线仍紧盯着,问:“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霍玄女雪颜微偏,好半晌不说话。

刚散去的阴郁又无声地回游,纠结在凤善棠眉间。“你肯定有想弄明白的事,只要问出,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已不在乎是否有恳求她垂怜的意味。

终于,见她润泽双唇,轻掀——

那日,马车里那几个昏迷的小姑娘,还有被囚在东云寺密室里的那些个,你全做了安排,把她们送回亲人身边了吗?”

火一把烧了上来,瞬时,他的五脏六腑全给炙得熟透。

又是那些小姑娘?!她心心念念的,永远是那些不相干的人,在她心里,连块小小角落也不肯给吗?!

他胸口窒得难受,每下的呼吸吐纳都撩起一缕火气,极不甘心。陡然间,他脑门剧痛,忽地烁光闪过——

原来,他才是她所谓的“不相干的人”吗?!

正因无干,便也懒得费心思兜转了,是吗?!

那些小姑娘好得很、好得不得了、好得不能再好。”蓦地,他放开她,峻脸微侧,竟低低哑笑,边笑边道。

霍玄女因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扯紧心脏,那笑声再次似有若无地混进自厌的情绪,是沮丧而气恼的,牵动着她最细微的感情。

肩头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热麻热麻的,瞅着他阴郁的侧脸,她悄声一叹,忍不住伸出柔荑覆在他的大掌上。

你怎么——”话尚未问尽,便见他双目锐利一抬,霍玄女陡地噤声。

他那两道凌目迅扫向门外,又掠向屋顶,大掌立时将她反握,推进床榻最边角。“躲好。”他沉声命令。

善棠?”她小脸自然地流露出忧色。

她唤着他的嗓音着实好听,凤善棠心一动,凑唇亲吻了她,又迅雷不及掩耳地撤开,深刻地望了她一眼。

别出来。”他再次命令,随即拉下两边床帏,将她挡在里头。

霍玄女一颗心提到嗓眼,感受到周遭气流的紧绷,她七手八脚地爬向榻边,却听见凤善棠朗声道——

是哪一条道上的好朋友?既已到来,何不现身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