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

啊,好困,我要回去睡觉了……她嘻笑地打了个呵欠,转身就要走。

壮硕汉子虽然奇怪自己怎麽开始有些脚软,却还是连忙出声解释:

尉迟昭微弯身,对她温和地低语:咱们要进去了。

来、来了!店小二连忙抓回四处分散的魂魄,脚步有些歪斜地捧著热茶,走向角落的客人。

谁说的!?爹最疼的就是你了!他急忙辩解,绷紧的威严尽数塌垮,辛苦搭建好的城墙堡垒一瞬崩溃。

小师弟望著眼前大开的摺扇,缓缓地牵起唇瓣,微微一笑。

我交朋友一定要经过相处,因为第一印象很容易被我遗忘,如果没有相处,靠近的程度就会有限。我也不晓得为什麽会这样,天生冷淡吗?

不然怎能服侍您?他的胡子也在笑。

十回合,可别忘了。她低声叮咛,准备今晚把他奸诈的老骨头拆个彻底。

悉听尊便。他驼著背放下茶壶,退至她身後站著。

十儿。她唤著侄女的小名。过来这里坐。她柔声轻道。

本来坐在亭旁栏杆瞧树的容湛语,迟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见姑姑向她招手,才缓缓地拉起裙摆走近石桌。

换上女装,虽脸蛋上还留有淡淡的伤疤未愈,但并未减损她的秀雅丽美。眉间上的愁,更增添了她迷人的娇柔。

饿不饿?我看你晌午没什麽吃,不舒服吗?分舵主夹了几块她爱吃的点心到她面前的小碟,还真的有些怜惜她略微瘦削的憔悴双颊。你跟我讲的事情,我都已经传达给你爹了。玉泉庄这门婚事,还有他们庄里的古怪,有别人会处理得妥妥当当,你甭再操心。不过,可惜她没法看到大哥接到消息时,震惊骇怕想飞奔过来、心疼他宝贝女儿的模样,真令人扼腕。

谢谢姑姑。她垂著头,碧绿的热烫茶水冒出白雾,好像他的面纱。我很好,只是吃不太下。她歉疚地低语。

嗯……你少有愁眉不展的时候……她放下筷子,支著下巴,望向她小小的顶。……是因为那位公子吗?她准确地看穿。

容湛语果然霎时抬起脸,瞪著大眼,看到了她凤眸里的了然,便知自己的心事瞒不了一向精明睿智的姑姑。

一向如此!她没有娘亲,也没有姊姊,身旁都是直来直往的男人,只有姑姑,从小看著她长大,她懂是当然的。

姑姑……做错了事,不是只要道歉就好了吗?为什麽……为什麽没有用?四月天会员制作

道歉,是一种让自己心安的藉口,造成的裂痕,只用一句歉语,要怎麽补起?她悠哉地啜著甘甜的热茶,全然不理会身後要她别这麽严厉的暗示提醒。

短短几句话却一针见血,刺激了容湛语浑沌不明的思考。

她无言,仔细一想,的确是这样。可是除了道歉……我能……做些什麽呢?他会接受吗?他都不认她了呀。

思及此,她鼻头又酸,赶紧忍住。

十儿。分舵主伸臂越过桌面,覆著她细致的手背,微笑道:重点不是该怎麽做、要如何做;只要有心,那就让他明白,他若是不懂,就多用点力气,到他清楚地看见你要表达的为止,当是赔罪也好。虽是累了些,但裂缝本就是由你造成,所以合该你负责填平的,是不是?她瞅著她大大亮亮的美瞳。

容湛语楞著,怔怔地日望她,好久好久都没有眨眼。

她的混乱思赭、她的缠结思索、她浑然无章的每一寸情缕、每一分迷惘,都好像找到了一条宽广的路,不再往死胡同里钻挤,也不再勒得她无法呼吸。

她放在他身上的喜欢好多好多,收不回了。

她想让他知道,很想!就算他没办法喜欢她也不要紧,至少,先听她说。

好吗?

小小姐怎傻了?杯里的茶虽还有一半,但杨伯还是走上前做出倒茶的动作。

你才傻,老眼昏花了,再倒下去,茶都流满桌了。分舵主眼明手快,用筷子压住壶嘴,勾著笑。她正在学怎麽长大、怎麽变成熟呢。别吵她,让她自个儿好好想想就是。她吃了块梅花饼,悠闲自在。

是吗?杨伯白眉拢起,实在不怎麽相信这骨子里老有怪异的主子。正想再说话,眼角就瞥到容湛语突然站起了身,他连忙道:

小小姐要喝茶吗?他望一眼她满满的茶杯。

她恍若未闻,大眼直视著亭子外的一点。

分舵主和杨伯顺著她的视线看去,只见远处有一名身著深色衣袍、戴著覆纱斗笠的男子缓缓朝这边而来。

那碍眼的玩意儿是你给他的?分舵主指著他头上的东西对老管事低语。

因为他很客气地要求,所以……杨伯不敢承认其实是因为尉迟昭的声音实在太好听,弄得他一时迷糊,就答应了。

分舵主瞪他一眼,跟著摇头叹道:他虽走出了房,却走不出自己的心门。要怎麽样,十儿才能让他接纳她?睇著容湛语像没听见他们对话似地跑出了凉亭,她泛出无奈的笑。咱们容家的女人……就是要比一般人坚韧啊……

您是个中翘楚。杨伯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句。

她没说话,只是一口又一口地品尝著点心,然後像平常一样地扬起唇瓣。

容湛语奔出了亭,一路不停地朝著尉迟昭那里的庭园接近,他似是察觉到了脚步声,微侧,便面向著她,待她跑近身边。

她有些喘,在听见他叫了她後,先是喜他真的没有不睬她,而後又怨他还是更改了对她的称呼。

叫我小十!她重重地纠正,不过很快地担忧起他的伤势。你可以下床了?不会流血了吗?身上都不痛了吗?这两天她都不敢去吵他,有时很想看他,也只敢懦弱地在他房外踱***,不过刚才听了姑姑的话,她希望自己不要再这麽窝囊,能多一点勇气。

是她的错,她就要勇敢面对,如果只是哭哭啼啼、唉声叹气,什麽事都做不成。她不要没试过就放弃,也……根本不想放弃。

她的语气这麽深切关注,尉迟昭心一荡!原以为那日过後,她便会避不见面,没想到,她还是又出现在他面前了。

该怎生是好?

几夜来,他总辗转反侧,不再像以前那样可以静心。是因为坠崖的三师兄,还是……

因为她。

她的眼泪严重地影响到他,他怎麽也忘不了她委屈哭泣的声音和极富深意的喃语。怎会呢?

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在意起她了吗?以一个男人的身分——

突然间,一个念头占据他思绪,让他震惊不已。

他是不是弄错了什麽?

一开始,他以为她是个孩子,便任她撒娇,可是,他曾经不止一次怀疑过她说话的态度,根本不像个街头乞讨的孤儿,他每每在心里说服自己,替她找解释开脱……莫非,他其实早就……难道说,连他自己也骗了自己?

不要想,不能想!

他沉重地封锁慢慢扩大的骇异,不泄漏一丝、不允许一毫。凝睇著她因适合的装扮而更显沉鱼落雁的娇颜,那样动人心弦,即使他无法从斗笠面纱窥见全部的美,也仍是不减她的清丽,甚至让他自惭形秽。

他告诉自己:别想了。

谢谢容姑娘的关心,在下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正要亲自向分舵主道谢,请问容姑娘……

我是小十!容姑娘容姑娘,她听不下去了!那一句句端整平板到像是陌生人的对话,让她忿怒地放大声音打断他。叫我小十!她重复。

这只是一种称谓。他用温柔包覆她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