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妳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撒娇。妇人失笑,抱起她,模样有些吃力。以后,他会一直跟着妳,喊妳小姐……若有什么缘份,或许还不只如此呢……她打趣地说着,语末咳了咳。

在曲桥的尾端,他望向那死魂的脸,那是一张极为陌生的容颜,但他还是能够认得出,认得出她曾在自己手中成胎。

我的人生哲学就是,努力尽力地把事情做好,不要留有遗憾!至于成绩或者之后,已经不再是重点。(这句话是从我国小的时候家人告诉我的,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考试考差了很难过,我爹就问我:『妳努力过了吗?』我点点头,我那平常严肃的爹就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只要努力过了就好!』后来国中的时候,我哥也对我讲过类似的话,所以之后就变成我的处世态度……加油!)

呆半晌,一只小鸟啾啾从窗外飞过,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

她才自言自语道:

又忘了,早就没人会来提醒我洗脸更衣了啊……轻喟一声,她拿起旁边搁放的外衣穿上,几旁放有木盆,她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水,又愣了愣。

最近,忘性好象愈来愈大了……

她懒怠不想换,拿起帕巾洗过脸,也不梳妆,随意将长扎成两条辫子。一边粗一边细,有些散乱,她不怎么在意。

她天生就没有美貌,长相只是中等之姿,手脚又不是很灵活,与其耗费整个早上还梳出一颗失败的头,干脆省事点。反正,就算费心打扮也没人会看。

推开房门,外头炎阳炙热,已日上三竿。

一侧,窗边的地面有些痕迹,不是很明显,但还是可以看出曾有人在那里重复画着什么图形。

她缓慢转开视线,喃道:

要去上香啊。

走过庭园,昔日繁花美景,现在只余残枝碎叶,其实已经可以说是荒废了。

这是当然的,因为没人照顾了啊。

最后帮她打理日常的大娘,也在上个月让她给遣走了。

她看着四周,好象不记得原本是什么样子,遗留在印象之中的,依稀只有日渐枯萎的花草。

想了,头又疼。她走到另外一处房,里头是布置成佛堂的样子,虽然简陋,却相当干净,她爹娘的牌位就供在主位的地方。

她眼神放柔,走近却一愣。

一咦……放香的匣子是空的,她才忆起香前两天就没了。爹、娘,对不住,是女儿不孝。双手合十跪地,她很诚心地磕三个响头,然后站直身,拿取抹布,将供桌擦得一尘不染。

自己乱糟糟的不要紧,她可不能让爹娘一同受罪。

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她抚着腹部,很悲哀地想到厨房里连一粒米也没有了。

当真是穷途末路了呢……

走出佛堂,环顾着这居住数年的小小别府。自从姊姊嫁出去,她就自己一人搬到这里来。哥哥中试入朝之后,虽然还是会差人照料她,但心里一定是怪她的,所以,才会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以前家里其实也并非多么富裕,不过倒还是可以给人伺候着,刚开始住这儿,还可以从管事那里听到一些兄长的消息,慢慢地,却什么都没有了。她好象只能这样等着。这些年坐吃山空,那几个仆人走得走、散得散,能让他们带走的都给了,她自己也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日复一日地期待兄姊会来探望自己,几个月过去,几年过去,她也长大了,逐渐地,她明白自己的存在好象被遗忘了。

才知道,原来要使一个人死心是这么简单容易的事。

这样过日子,究竟有何意义?

她留在这个地方,又到底在做什么呢?

缓缓行至廊上,她倚着木柱,彷佛可以看见兄姊的身影站在那里。

但是,她已经认不出他们的长相了。一瞬间,景物扭曲,他们的容貌糊了,幻像咻地消失,长长走廊,只徒留寂寥陌生的感觉。

唉,头真疼啊……她低吟,扶着自己额角,慢慢地踱向自己房间。

如果回房去躺着,饿昏了,睡死了,她会不会就这样变成一具干尸?或许很久很久都不会有人现,当然也不会有人为她伤心难过吧?

脑海里不由得浮出一张冷冷白白的脸,像鬼一样,她心猛跳。

好可怕的鬼啊。她老是作梦,梦见呢……

轻轻摸上左耳的红痣,手心都热了。

啊……唇瓣不觉动起来,好象念出一个名字。她抬手按着嘴,自己也傻楞住。

原地呆立许久,她叹出一口气。

肚皮又打鼓似地出声音,她赶忙双手压住,幸好这里只剩自己一人,忽会有谁来听见。想着家里还剩最后一些东西能换成银两,但吃完以后又该怎么办?

以后会如何,对她来说,好象也没什么差别吧?

嘈杂的脚步声从府邸大门处传来,因为安静,听得特别清楚。大清早的,会有谁来拜访?

心底的死灰在瞬间违反意志小小地复燃,她一振作,急忙赶至前头。

是哥哥?是姊姊?还是--

她气喘吁吁,但见一群仆佣打扮的人,吆喝移动,搬着东西,浩浩荡荡走进宅邸内,如入无人之境。

妳是谁?哪里进来的?

看来像是总管的精明大叔现她,上前劈头问道。

我……都还没问他们是谁呢?孙望欢一头雾水,看着那些人鱼贯:我是住在这里的……

住这儿?大叔不可思议地打量她,讥刺道:看妳人模人样的,原来是个乞丐啊!这可是我家主子新买的宅邸,别想要霸占为主。快走吧,不然我请人来驱离,场面可就难看了。

孙望欢瞪大眼。好半晌说不出话。

咦?

艳阳高照。

炎夏时节的正午,抬头就见一圈金光,热得教人好不舒服。

一家僮装扮的少年驾着马车,慢吞吞地在日阳底下行走。

他手里捏着张纸,又转又看的。尔后回对着半掩的帘幕,有些心虚道:

公子,你饿不饿?咱们、反正咱们已经快到杭州府了,那就先歇息一下再去拜访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