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罗拉着凌杳的手站起来,问:“真的?”

护士们跑着跑着,也就跑散了,一个看起来很瘦年龄很小的小护士在奔跑中突然摔了一跤,而摔倒的同时,她看到眼前似乎站着一个人。那一刻,她简直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难道说她根本没有跑多远,那些追兵已经追上来了?

路晓飞再次松了一口气,这才慢悠悠的爬起来,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慢条斯理的穿衣服,并趁着这个时间思索对策。不管怎样,眼前这个身份只要不被马上识穿,他们就有活下去的机会。然后,再见机行事。刚才在后面说话的那个人,应该是这家伙的心腹,只是他还来不及弄清楚现在的身份究竟是什么。自然也不能问,一问就穿帮。那家伙讲的是一口京片子,还细声细气的,倒是很像太监。好在他喜欢看清装剧,虽然古地凌杳包括袁维绪对他这个爱好都极度的鄙视,可是那一口京腔也能学得七八分,但愿能应付得了眼前的局面。

会不会真的有空隙可钻,路晓飞心里没底,江忆心里更没底。这些天来,路晓飞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小弟弟,虽然机枪打得不错,可是他能把自己带到安全的地方吗?她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我送你们去中央军校。”代理师长走近他们说,:“这是我为暂76师做的最后一件事。”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大家看到他把头扭了过去。中央军校,在国民政府的首都广州,俗称黄埔军校。而他们,成为了黄埔军校第六期的学员。而前五期中,均没有女学员。这一期开了一个女子班,但全部学员也不过20名。不到同级学员的百分之一。女生宿舍从一开始就门庭若市。

“将来?”司徒军医在他们身边坐下来,微笑着看着他们说:“你们相信革命一定会成功,对吗?”

“哦,”何刚连长的脸色好看了些,他扫视了一下战场,看了古地他们几个人一眼,惊讶的说:“暂76师看来打得很艰苦,连童子军都用上了。杨排长带你们排护送暂76师的野战医院,其他人跟我上阵地,快!”

凌杳笑笑说:“知足吧你,没看过八路军才给几发子弹的吗?这枪不错,整个二战德军都在用,国军的仿制型叫中正式,不过不知道咱们拿的这一款叫什么。看起来历史似乎改变了,可有的东西还没有变。”

古地他们很听话的点点头,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在一片明灭不定的灯火中,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古地点点头,他在一辆被打翻的大车下发现了一具尸体,看起来应该是个军官,军服的式样让他想起电视上辛亥革命时的那种军服,竖肩章,大盖帽,他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从尸体上把肩章扯了下来,然后反正都动手了,索性在尸体的口袋里搜了一下,拿了一些纸质的东西,还有手枪和子弹。当他触碰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突然在想,他们再也没有什么侥幸心理可以保留了,一切都是真实的。

古地扭头看着她,看这个女孩熟悉而美丽的脸庞,看她的一头长发在早晨的风中飘舞,看她的眼眸中那一抹熟悉的温暖和柔和。她送给了他一个笑容,淡淡的,带着栀子花的清香。以前他们常常在很早的时候出现在教学楼的楼顶上,相视一笑,各自看自己的书。有时候也会站在一起,看朝阳,就像现在这样,不过,从来没有多说什么。这样的时候,其实和他们互相打闹的时候比起来,似乎更多一些。可是一般情况下,古地印象里的袁维绪似乎暴力倾向更多一些。

路晓飞毫不犹豫的说:“会啊,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雨毅然不停,天色有些昏暗,一不留神,就要到黄昏了。

在确定他们遇到的不是军队,最重要的不是敌军之后,他们决定走出去。那一群人正围坐在火边谈笑风声,一看到他们,就都愣住了。一个带着大框眼镜的外国老头最先站起来,对着他们说了一通英语,然后示意那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人翻译。那个女人瘦瘦的,脑后扎着一束头发,长得并不好看,不过声音满好听。她说,我们是政府特批的考察队,凌杳摆了摆手,说,我听得懂。要知道,在学校的时候,凌杳可是英语拔尖的学生,从小学到高中毕业,参加过的各种英语竞赛都不知道拿了多少奖状了。他们这一代人学的英语并不是那种纯考试型的哑巴英语,对话交流是他们的强项。

年轻女人看着他们吃惊得不得了,似乎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能讲英语的士兵。他们大概以为遇上的是前来盘查的军队,可是,该怎么对他们说呢?

“首先,我们没有恶意。”凌杳用英语说:“你们知道正在爆发的战争吗?”

“战争?”那个外国老头说:“我知道,这是你们两个政府之间的战争。我国政府对此持的是中立立场,噢,忘了说明一下,我们是大英帝国公民,我是查尔斯博士,这位是我的助手兼翻译玛丽陈小姐。我们是研究古生物的,到这里来是考察这个地方的古生物化石群。恐龙你们知道吗?一种很古老的生物。我知道战争,不过我以为这个地方应该离战争很远。你们的长官呢?我想申明一下我们的中立立场。”

“这里没有长官。”凌杳说:“坦率的说吧,我们在战斗中被打散了,又在森林里迷了路。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吃的?”

“没问题,孩子。”查尔斯博士明白了他们的意识后,大方的说:“那就和我们一起吧。”

“你的英语说得很不错。”那位玛丽陈小姐对凌杳说:“坦白说,我没有想到你们国家的士兵还能说英语。”

“你们国家?”凌杳看了看她。

“我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英国人。”玛丽陈说:“我是英国公民,在英国长大的。”

“哦。”凌杳点了点头,老实说,他对这个玛丽陈的印象可不怎么好。凭着他在上学时对恐龙的兴趣和了解,索性和查尔斯博士攀谈了起来。沙罗则坐在他的旁边,像个乖巧而温顺的小媳妇一般。

查尔斯博士是个古生物专家,不过受到时代的局限,他了解的东西并不比凌杳更多,因此,当他和凌杳交流过后,对凌杳的态度完全改变了。

“凌,你真是个天才。”查尔斯博士说:“我完全没有想到你的学识这么渊博,而你看起来这么年轻,我冒昧的问一句,你是不是上过大学?你应该还不到二十岁吧?”

“十六。”凌杳回答说。其实他不能肯定他们现在的年龄,算起来的话,他们现在的年龄应该为负数,但是,这种东西说出来会有人相信吗?

“你这样的天才埋没在军队里太可惜了。”查尔斯博士说:“亲爱的凌,你愿意投身到一份崇高而伟大的事业中来吗?这份事业超越种族,国家和政党,它是属于我们全人类的事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学生。请见谅,你的知识虽然很渊博,但是远远不够专业。经过系统的学习,我想你绝对是一个世界一流的古生物学者。而留在军队里,对于你来说实在太可惜了,而且你也太小了。在我们大英帝国,雇用未成年人为军人是违法的。”

“不管怎么样,”凌杳感激地说:“我要先谢谢您,不过先生,这件事请让我先考虑一下。”

查尔斯博士点了点头,叫人给他们安排吃的,然后又继续做自己的研究去了。

“你念的是教会学校吧?”考察队的人都忙自己的事去了,就剩下凌杳和沙罗坐在营地边的草地上,他们刚刚吃了一顿好长时间都没有吃到的熟食,虽然西方人的口味凌杳实在不敢恭维,但总比什么也没有强多了。而沙罗对凌杳那一口流利的英语很是佩服,然后问:“你原来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吧?”她知道,能上教会学校的,多数都是些有钱人。

“哪儿呢。”凌杳说:“我念的也是国立中学,不过我们学校的英文教师留过洋,他很喜欢我,所以给我多加了一些课,可能我还有些悟性吧,学得还不错。”凌杳随口编了个谎话,生怕沙罗会对他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在他的意识里,现在这个时代有钱人家的少爷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人。

沙罗笑了笑,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不知道小女孩心里在想些什么。凌杳就把查尔斯博士给他说的话告诉了沙罗。

“这是好事啊。”沙罗说:“这样你就可以远离这场战争了。”

“可是。”凌杳坦白说:“可是我不大喜欢查尔斯博士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大英帝国什么什么的,就算是好心,听起来也不打舒服。”

沙罗说:“不过,答应他的话,你的命运可能就会改变了。不用再这么担心受怕,时时刻刻都疲于奔命。”

凌杳说:“什么我的命运?即使要改变,你也要一起啊。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相依为命的对不对?”

这话凌杳说起来倒是很自然的,不过人家小女孩听来,脸上却是一片的嫣红,都红到耳根了。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话可能只有情人的大胆与热烈才说得出来吧。凌杳也不太知道为什么沙罗的脸红得这么厉害,只是,当小女孩羞怯的低下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也许,这就叫怦然心动吧。

沙罗,我的小女孩儿。

凌杳看着她,心想,你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一定会照顾你呵护你的。

“我听你的。”过了很久,沙罗终于抬起了头来,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不管怎么样,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跟着你。只是,我不想再当兵打仗了,我好怕。我们能不能请洋大叔把我们带到一个安全的城市去?”

凌杳摇了摇头,说:“到城市去,我们靠什么生活?”

“到时候再说咯。”沙罗也知道这是个很大的问题,说:“我们去找工作嘛,不会没有出路的。”

凌杳想了想,说:“先答应了人家又偷偷地走掉,不好,我们不能让他们看轻了。你的打算也不能说没有道理,那我们就直接给查尔斯博士说好了,看看他能不能帮我们。他要是不帮忙,我们就回去找部队。”

沙罗想了想,也只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