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冷风这么一声吆喝,玲赶紧灭了声音。但看着新搬来的陌生人,新奇得忘了闭上那张张得碗大的o型嘴。

“我不要剪啦!我妈妈帮我剪这样很好看,而且也‘很有型’,郑大妈不要再追我了,我、呼呼,快跑不动了!”冷风一边跑一边喘,还不时地回头求饶。就连郑李秀王常挂嘴边的“很有型”三个字,都能从一个七岁孩童口里说出来,想必这孩子已经穷途末路了。

一个炎热的下午,冷风呼吸到一股热浪朝她而来,她已经穿着无领的t恤了,仍抵不住笼罩着她的热气流。不过她虽然汗流浃背了,但是还想玩,找什么人来玩呢?

淙哥不在,阿哥不在,玲也不在,旭、礼都不在,真够气人了!几乎她想找的人都不在。学校干嘛只办高年级的旅游嘛!留下我们这些小猫阿狗的。维又要去补习,宇回外婆家,又珍要照顾三岁的又…哎呀!剩下融了。不成,他老像麦芽糖似的黏着我不放,还是悄悄地横过他家吧!

冷风蹑手蹑脚地迂回了几趟,终于闪过了融的家。“ya!找磊去!”

站在郑家门口已足足十五分钟了,琴声仍响着,应该有老师在吧。冷风想。

所以她不若往常那样,踢了门就大摇大摆地晃了进去。她贼头贼脑地探了又探,确定没老师在后,才悄悄的走近郑浩磊的身旁。

郑浩磊似乎没注意到冷风的接近,仍专注地弹着琴。

冷风第一次如此安静地欣赏一场只有她能独享的演奏会,她很用心地聆听。老实说,她并不知道一首曲子居然也能这么“又臭又长”然后,她决定发表一些高论。

“哇!磊哪!你真的好厉害呢!弹得这么好听,是我听过最好的。”

郑浩磊不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的赞美,他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弹着,修长细致的小指头仍优雅地弹动着,不曾漏掉一拍。

“我刚刚不敢进来,以为有老师在。我老爸常说,他在拉胡琴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来吵他,来的人只要安静的听,所以我也很安静的听你弹哦。可是我跟你说,我老爸说,演奏的人在演奏时所放入的情感,不是一般普通人能够想象的,老爸在说的时候,我和老妈不太懂他的意思,不过我知道音乐有时能使人心情愉快,有时也能使人伤心。可是我听你弹奏之后,感觉很好呢,就好像刚才我本来是很无聊的,没人可以陪我玩,可是现在却不觉得了耶,所以我认为你好棒!”

嘿!要一个粗枝大叶、少了根筋的人,能从音乐中感受到这么多论调来,谈何容易?郑浩磊徐缓地回过头来,停下动作,正想用嘲讽的眼神看看冷风还能发表什么高论来,却看见冷风用着一脸崇拜的表情及略带羡慕的目光,让他有些错愕,这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残忍。她是那么的认真,自己怎么可以如此不以为然?

他收起嘲讽的态度。冷风的神情,荡出他内心的同情,温热的血液正奔腾着,他正想开口说要教她弹一些简单的音符时,哪知冷风一个转头瞧见了另一个巨大的发现——矮柜上的小提琴!

“喂喂!这是什么东西!跟我老爸的胡琴长得真像。耶?多了一个回头,这个是用拉的吗?你也会这个吗?拉一段来听听!”

她一连串的问号郑浩磊都还来不及回答时,就见冷风已经卯起来拉弦,他根本来不及阻止,随着弦所荡出来的变调声音,还有冷风凄厉的哀呼。“啊——”

以冷风所施的蛮力来估,弦不断,必也受了伤。

“啊——好痛啊!”冷风猛晃着手,郑浩磊也心慌地赶紧抓住她受伤乱挥的手。望入眼底的是一道血丝,渐渐地沁出血滴,这么细嫩的手指,怎堪如此折磨?

郑浩磊紧张了,冷风见了血也怕了。

“风,抓着手指,不要看,也不要放手,我去拿医药箱,记得哦!别看。”郑浩磊马上拿了医药箱又回到冷风身边。“我先止血,贴上ok绷就没事的,别怕。”

冷风乖乖点头,郑浩磊耐心地继续包扎着。怎奈血仍在流,不知她怎么拨的弦,竟能刷出近两公分的血线来,伤口恐怕不小。见血还是流,两人慌得哭了起来,郑浩磊握着冷风那流着血的伤口不放。

郑庄淑晔在这时候回家来,惊见两人哭成一团,才发现冷风的手指在流血。“浩磊,快!我们带冷风去找医生。”一阵阵的哀嚎不断地从医务室传了出来,每缝一针,冷风便凄惨的哭叫。因为伤口不大,医生没准备打麻醉,使得缝合过程更加艰难,冷风不时地以另一手推开医生,硬是不愿再缝,令郑庄淑晔和郑浩磊在旁边看的满心不舍,但没办法,仍要协助医生按住她,以免妨碍进行缝合。

郑浩磊不断的安慰她:“快好了,就差一针了,只差一针了呀!风,不怕,哪!我答应你,等你伤口一好,我就教你怎么拉小提琴。我还没告诉你吧?那叫小提琴。就连钢琴我都教你,好不好?本来这两种我都不让人碰的,不过,只要你乖乖的治疗,以后也让风碰,浩然不能,浩竹也不行,你说好不好?别哭啊!你哭我就好难过。”

郑浩磊想尽任何方法来安慰她,只要冷风好好的缝完伤口,哪怕是牺牲他最心爱的琴与她分享他都愿意。

郑庄淑晔看着儿子说出一大串她意想不到的话来,直呼儿子改了性。曾经为了琴而六亲不认的儿子,居然愿意让外人一起分享?真怪了!

也不知冷风是否听懂,只见她强忍住痛和眼泪,拼命点头。

小小的伤口,竟也缝了六针。

因为这个意外,冷风不但可以大方的听郑浩磊弹奏钢琴,也能和郑浩磊一起拉小提琴。真了得,因祸得福了!

这一个暑假对冷风而言,再热的天气、再无聊的日子,都不会有了。

所以,暑假很快的就结束了。

***

“风,如果等一下有老师叫到你的名字,那你就是那个老师班上的学生,知道吗?别乱跑,要仔细听哦!”在拥挤吵闹的人群中,郑浩磊拉着喉咙,朝着和自己已有段距离的冷风喊。如果不是被推挤开来,他就可以不必拉大破嗓门了。两个个头不算高的人,要互相的喊话又要拼命地摇头摆首,着实累坏他们了。

升到五年级,学校有一个特定的编班方式,依照入学以来这四年的成绩,找出学生的兴趣和专长做为分班的标准。今年的五年级,除了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八个班外,还多了一个礼班。礼班的学生全是菁英,聪慧过人,才高八斗,每个学生在过往几乎都是班上名列前茅的。

郑浩磊和冷风两个人使尽了个人的定力和耳力,努力地聆听彼此的名字。

倏地——

“风,我听到了,听到了!你在义班,快跟那个高高的老师走。”郑浩磊指着一位年纪颇大的男老师叫道。

“你呢?你呢?我还没听到你的名字呀!和我不同班吗?”冷风急煞了。

八、九个老师同时喊名,像极菜市场里喊价的买家,而学生便沦为待价而沽的商品。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就算二十个老师一起点名,我也不会漏掉自己的名字。郑浩磊心里如是想。

“你先走吧,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一下课我马上去你班上找你,到时候再告诉你我是哪个班的,ok?别等了!”

目送冷风和一群同学离开的同时,郑浩磊仍拉长耳朵聆听每一个被叫到的名字。要命的是,连吴又珍的也要帮她听!

这家伙什么时候不长疹子,竟在开学第一天长!在这重要的一天请病假是无所谓,那是她的事,最倒霉的是吴妈妈拜托他帮吴又珍看是哪个班。要不是看在吴妈妈的面子上,他根本不想理她。

唉!他心里是希望和冷风同一个班,但依冷风的程度,根本找不出理由可以和他同班,光是智商,差个百、八十都有可能。倒是这吴又珍,之前他们虽不同班,可她的成绩一直在前五名,又多次拿校外比赛奖,有可能会倒霉的和她同一个班呢。

“郑浩磊、庄敬凯、施敏宣…吴又珍、李太明…”一个表情严肃的男老师,正依序地唱读自己班上学生的名字。他是礼班今后两年的班导,姓王。好开心呀,他就要领导一群优秀的学生了。

真倒霉!真让我给猜到了!郑浩磊在心里呼了一串倒霉。吴又珍不过排在他之后的第十五个,那么,要超越他也不会是难事,真是厉害!

“浩磊——我们在礼班。而风在义班耶!”突然,吴又珍竟出现了。

吓!真是见鬼了,明明吴妈妈一早要我帮她请假的,怎么…郑浩磊缓缓的转过头,一眼就看到吴又珍那注册商标麻花辫,和一脸的麻花。

“风是在义班没错,可见你早就到了,不是要我帮你请病假的吗?”郑浩磊很不悦她的得意。他早知道吴又珍对冷风是假言欢笑,不过是冷风太呆,以为大家是好邻居、好朋友。

“那是我妈自己要你帮我请的,我才不要第一天上学就没来,所以我妈妈前脚一出门,我后脚就赶紧一路跑到学校来。正好叫到冷风的名字。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郑浩磊突然想到吴又珍是请出疹子的假,他马上跳离一丈远。

“那你现在很清楚自己是哪个班了。”

说完径自地先走,吴又珍一个箭步又跟上前。

“喂!郑浩磊,我们同班耶!不一起走?”

他赶紧再大迈一步。

“我不想你传染给我。而且,趁老师还没点完名的空档,我要先去义班找冷风。一来可知道她的教室在哪,二来顺便告诉她我在哪个班,省得她一下课到处鬼叫我的名字,我得早她一步才成。”

他是怕冷风担心他,搞不好会每间教室都找,找个八班会累死她的。另一方面更怕的是,万一她没了耐性,一间还没找完就急着大拉嗓门郑浩磊,你在哪个班?请滚出来!那么,整个校园便会回荡着他郑浩磊的名字,他可不想一世英名全毁…且慢,冷风大概不会多说那个“请”字。

郑浩磊想着想着便烦恼了起来,快马加鞭的离开现场,留下欲言又止的吴又珍气得直跺脚。

***

“哈!原来都在二楼。可是这条长廊可真长,冷风在这一头,我却在另一尾,真令人感到气馁。”原本还高兴在同一栋同一楼层,但却一个在头,一个在尾,所有的好心情,一下子跌落谷里。忘神之际,不知有人靠近,郑浩磊仍低咕地叫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