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病历单被重新摊开来上面的字迹是医生们共有的龙飞凤舞难以辨认。但印刷上去的题头依然清晰地透露着所有的信息。

春天正午的太阳光依然很斜树木和人都被拉出长长的影子指往北。或者南?易遥也不太分得清楚这反正是自己曾经做错的一道地理题。评讲试卷的时候自己记得还用红笔划过眼下依然没有办法回忆得起来。

也不太记得他们说过人的梦是没有颜色还是没有声音。

最后的一步脚下突然深不可测那一瞬间涌进鼻孔和耳朵的水像水银一样朝着身体里每一个罅隙冲刺进去。

易遥刚夹起一筷子蚝油生菜又放下她抬起头问;“妈你还没吃啊?”

易遥抬起手用手背擦掉眼眶里积蓄起来的眼泪从地上站起来拣起书包朝齐铭家门口走过去。

干净漂亮的男生。和干净漂亮的女生。

“是睡觉么?”易遥抬起头问他。

走进教室的时候易遥正好碰到唐小米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手中的保温杯准备去倒水看见易遥走进来了她停了停然后笑眯眯地伸出手把杯子递到易遥面前“帮我倒杯水吧。”

——求求你了。

林华凤也已经起床了。走到桌子边上上面是易遥早上起来做好的早饭。

这样想着似乎一切都没那么难以过去了。

他的周围永远都有无数的目光朝他潮水般蔓延而去附着在他的白色羽绒服上反射开来。就像是各种调频的电波渴望着与他是同样的波率然后传达进他心脏的内部。

医生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齐铭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两个医生的谈话。夹杂着市井的流气还有一些关于女人怎样怎样的龌龊话题。不时发出的心领会神笑声像隔着一口痰从嗓子里嘿嘿地笑出来。

她说妈以后我谁都不找了。我不找你我也不找我爸。我自生自灭吧。

易遥骑在爸爸的肩上摸了父亲的头发很硬。父亲的双手抓着自己的脚踝。父亲是周围的人里最高的一个爸爸。

易遥刚刚张开口就听到那个小女孩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快点”

易遥回过头来脸上是嘲笑的表情她说我是说这该死的广播操还不结束我才不像你这么诗意还想着能去更远的远方。我都觉得自己快要死在这学校了。

横亘在彼此的中间。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一千零九十五天。像条一千零九十五米深的河。

血液无法回流向心脏。

“你就不能好好吃吗掉一地亏得不是你扫你就不能把瓜子壳放在茶几上吗?”

空虚永远填不满。

只是对面齐铭的灯还是亮着罢了。

在齐铭的记忆里这一个对视像是一整个世纪般长短的慢镜。

像是宇宙某一处不知道的空间里存在着这样一种巨大的旋涡呼呼地吸纳着所有人的青春时光年轻的脸和饱满的岁月刷刷地被拉扯着卷向看不见的谷底被寄居在其中的怪兽吞噬。

易遥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这样的旋涡边缘。

而思考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跳下去呢。

103

早上喝完一碗粥之后易遥把碗筷收拾好放进厨房。

林华凤在房间里不知道在整理什么东西。

易遥轻轻打开衣柜的门把那个白色纸袋拿出来然后再掏出里面两个更小的装着药片的纸袋。

白色的像维生素片一样的很小的那种药片是药流用的另外一种稍微大一点的药片是帮助子宫扩张的。

一天一次每种各服用一片连续服用三天。每天必须定时。第三天的药需要到诊所去吃吃完后就一直需要等在医院里然后听医生的指导。

前两天不会有剧烈的反应稍微的不舒服是正常范围如果有剧烈的不适就需要联系医生。

把这些已经烂熟于心的话在脑海里又重新复述了一遍之后易遥把药片放进嘴里一仰头就着一杯水喝了进去。

低下头的时候看见林华凤站在门口望着自己“你在吃什么?”

“学校发的”易遥把杯子放好“驱虫的药明天还得吃一次。”

说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易遥翻开盖子是齐铭的短信“我要出发上学了你呢?”

易遥回了句“弄堂口等”就转身进房间拿出书包背在背上从林华凤身边走过去打开门走进弄堂。

“我上课去了。”

林华凤站在门口看着易遥渐渐走远的背影表情在早晨还很淡薄的阳光里深深浅浅地浮动起来。

易遥的脚步声惊起了停在弄堂围墙上的一群鸽子无数灰色的影子啪啪地扇动着翅膀飞出天线交错的狭窄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