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遥打开房间的门客厅里一片漆黑。母亲已经睡了。
却像是在齐铭心里揉进了一把碎玻璃。
“我第一次是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就觉得‘完了’我很快地骑回家路上像是做贼一样觉得满世界的人都在看我都知道那个骑车的小姑娘好朋友来了。结果我回家换下裤子告诉我妈我妈什么话都没说白了我一眼走到自己衣柜拉开抽屉丢给我一包卫生棉。唯一说的一句话是‘你注意点别把床单弄脏了还有换下来的裤子赶快去洗了臭死人了’”易遥刹住车停在红灯前回过头来说“至少你妈还帮你洗裤子你知足吧你小少爷。”
而同样的你也情愿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她。
9
“做了。”
齐铭的记忆里那年夏天的一个黄昏易遥的父亲拖着口沉重的箱子离开这个弄堂。走的时候他蹲下来抱着易遥齐铭趴在窗户上看到她父亲眼眶里滚出的热泪。
“好啦好啦”齐铭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拉开门“妈我上课要迟到了。”
而那个时候父亲突然把易遥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易遥看清了舞台上所有的人。
周围的人纷纷学着父亲的样子把自己的小孩举到头上。
易遥骑在爸爸的肩上摸了父亲的头发很硬。父亲的双手抓着自己的脚踝。父亲是周围的人里最高的一个爸爸。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易遥唱歌拿了全市第一名。
去市文化宫领奖的那一天父亲穿着正装的西服。那个时候西装还是很贵重的衣服。易遥觉得那一天的父亲特别帅。
站在领奖台上易遥逆着灯光朝观众席看下去。
她看到爸爸一直擦眼睛然后拼命地鼓掌。
易遥在舞台上就突然哭了。
还有。
还有更多。还有更多更多的更多。
但是这些都已经和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那些久远到昏黄的时光像是海浪般朝着海里倒卷而回终于露出尸骨残骸的沙滩。
22
易遥捏着手里的四百块钱站在黑暗里。
路灯把影子投到地面上歪向一边。
易遥把垂在面前的头发撂到耳朵背后她抬起头她说爸我走了。这钱我尽快还你。
她转过身推着车子离开刚迈开步眼泪就流了出来。
“易遥”身后父亲叫住自己。
易遥转过身望着站在逆光中的父亲。“爸还有事?
“你以后没事别来找我了你刘阿姨不高兴……我毕竟有自己的家了。如果有事的话就打电话和我说啊。”
周围安静下去。
头顶飘下一两点零星的雪花。
还有更多的悲伤的事情么?不如就一起来吧。
这次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眼眶像是干涸的洞。恨不得朝里面揉进一团雪化成水流出来伪装成悲伤。
易遥站在原地愤怒在脚下生出根来。那些积蓄在内心里对父亲的温柔的幻想此刻被摔碎成一千一万片零碎的破烂。像是打碎了一面玻璃所有的碎片残渣堵在下水道口排遣不掉就一起带着剧烈的腥臭翻涌上来。
发臭了。
腐烂了。
内心的那些情感。
变成了恨。变成了痛。变成了委屈。变成密密麻麻的带刺的藤蔓穿刺着心脏的每一个细胞像冬虫夏草般将躯体吞噬干净。
我也曾经是你手里的宝贝我也曾经是你对每一个人夸奖不停的掌上明珠你也在睡前对我讲过那些故事为什么现在我就变成了多余的就像病毒一样躲着我不躲你会死吗?我是瘟疫吗?
易遥捏着手里的钱恨不得摔到他脸上去。
“易家言你听着我是你生出来的所以你也别想摆脱我。就像我妈一样她也像你一样恨不得可以摆脱我甚至恨不得我死但是我告诉你你既然和她把我生下来了你们两个就别想拜托我。”易遥踢起自行车的脚撑“一辈子都别想”
父亲的脸在这些话里迅速地涨红他微微有些发抖“易遥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易遥冷笑着她说“我还有更好的样子你没见过你哪天来看看我和我妈你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说完易遥骑上车走了骑出几米后她突然刹车停下来地面上长长的一条刹车痕迹她回过头说“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你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23
初一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一个卖烤羊肉的小摊带着新疆帽的男人每天都在那里。
那个时候学校里所有的女孩子几乎都去吃。但是易遥没有。
因为易遥没有零花钱。
但是她也不肯问母亲要。
后来有一天她在路边拣到了五块钱她等学校所有同学都回家了她就悄悄地一个人跑去买了五串。
她咬下第一口之后就捂着嘴巴蹲下去哭了。
这本来是已经消失在记忆里很遥远的一件事情。却在回家的路上被重新的想起来。当时的那种心痛在这个晚上排山倒海般地重回心脏。
天上的雪越落越大。不一会儿就变得白茫茫一片。
易遥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车在雪地上打滑歪歪斜斜地朝家骑回去。
脸上分不清是雪水还是眼泪但是一定很脏。易遥伸手抹了又抹觉得粘得发腻。
把车丢在弄堂口。朝家门口跑过去。
冻得哆嗦的手摸出钥匙插进孔里拉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易遥松了口气反身关好门转过来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耳光响亮地甩到自己脸上。
“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到外面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