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流露出瞬间的愕然,她这是回来了?现代世界的记忆仿佛已经过了许久,似一个世纪以前发生的事了。

除了那个女孩。

“咦,那些人是谁?”戏班最年轻的人指着从后门进来的那队人马,一个个穿着立领玄色衣,年长一点的成员瞥了眼继续准备手上的功夫,“小毕从外面找来的帮手,这不是我们刚没了十几个人……人手不够吗。”差一点他们就成了和那些冤魂一样的结局。“快点准备吧,下午之前弄不好舞台还有四周的摆设,这人命呀就没咯。”这世道弱肉强食,人命最不值钱。

能怎么办,最快捷的办法不就是泡冰水澡感冒发烧吗?浦一闭眼准备把满桶冰渣子从头倒下时,外面院子冲进来一个男孩儿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姑姑……”

现时已是初秋十分。穿上稍厚外衣,她第一次主动上门找厉漠北。后者颇为惊讶看着她:“听到下人的禀报,我还不大相信……”两人相识数年,少女未曾找过他也未曾用过他的名号在徐城占过一丝一毫的便宜。

青年日渐消瘦,无人料想到这个柔骨般可敬可亲的名伶竟会是日间那些老百姓口中争先夸赞的‘漆黑里的暗杀者’。

少女故作懵懂的模样令他嗤笑,“怎么,咱们之间虽然没有交手过,可也是了解对方的人。你的小动作,我不至于认不出来。”

“哥哥?”

“许久不见,傻丫头。”

今日只要那位一登场露相,福满楼一日营业额就抵上一个月的收入。酒楼老板早就笑得如同一朵迎风灿烂的老菊花,陪着笑脸和满褶子皱纹面带恭敬与后台梳妆镜前的青年说话:“毕老板,那省城来的那些大官托我跟您说声,让您今个儿无论如何给个面子和他们喝上两杯……”

抬头瞧,一座高塔竖在头顶方位——这不是兰园里最高的那座佛塔吗?听说日久失修,戏班的人不让靠近。

见女孩认真的神色,他收敛笑容:“我当然信阿心。”

莫非传闻都是戏班的人故意散播出去,扰乱众人视线?

女孩比他年纪稍小,举止间却有种故作老成之感。

“听说还是被虐待了好几天才找着的人呢……”

质地柔滑的戏服,浓郁妆容的脸庞近在眼前。

他当然知道阿牛的死不是意外。

“其实也挺可怜的,”某个人感叹,“年纪那么小就被拐来当……”另一人忽然拍了一下他肩背,那人突然反应过来虚虚道:“哈哈瞧我大清早说什么胡说呢……”眼神闪烁不定。

见他俩人进来,那些练功的孩子们皆侧过头瞧过来,或好奇或疑惑的目光。

立即闭上嘴巴。

风势渐大,道路两旁的枝桠被吹得飒飒作响,数不清的枯叶从枝头掉落,洒满一地。

被攻击的女孩一会儿躲避一会儿闪身,难免中了招。

仿佛知晓她想法,男人嗤笑一声:“这是我家,究竟该谁问谁?”

碍于她的身份,许多人不敢光明正大在她面前说,只能暗地里嘲笑她。

“不过老实说,她得到这个奖还是蛮意外的,要知道其他几个候选人资历更深,实力更是……”

对面人冷嗤:“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们不过才初中和小学的年纪,有谁可怜过我们吗?”

“她是女孩子。”

“性别不是个性软弱的藉口,”厉凡奕合上剧本起身,“被娘家人吞掉老祖宗留给她的所有东西后一声不吭不反抗的作为,在我看来就是蠢和怯弱。”走上楼梯前最后道:“谁也没有义务喊醒一个装睡的人。”

……

接下来一段时间女孩变得跟无事人一样,正常作息的时间,良好的饮食习惯。只是瘦去的脂肪没有回来,看上去仍旧瘦得可怜。

某日在花园和厉凡奕打了个照面,被后者调侃为‘骨感美人’。李婶煲了不少滋补的汤水,少女吃了之后面色红润不少。

房内靠窗的几十平方米大阳台不再闲置着,而是被少女布置得如同户外花园外景那般,种植上各异赏心悦目的花草。晨起固定的时间她铺上一张瑜伽垫子,或站在上面练基本功或伸展根骨。

勤加锻炼之下,少女陷下的黑眼窝消褪,肌肤重新恢复了白皙的光感。

吊嗓方面的练习从不松懈,和厉凡奕说一声后那个黑屋子就成了她的地方,下午的时候待在里面练曲唱打,房间的位置较偏加上隔音非常好,除了几个固定伺候她的佣人外没人会来打扰她,因此少了许多闲言闲语或闹鬼的传言。

只有独处小黑屋,她才能仍由自己完全沉浸在梦中的世界,回想起属于那个人的时光。一出房间门,她就是外人眼中性格平庸的厉家继女了。

文远明来过厉家几次,每次都很有耐心和她聊起家常,比如她每日消遣什么的。厉安心认为厉凡琛给他的咨询费应该挺贵的,不然对方不会这么好耐心和态度和她数次研究挖来的土壤能不能养活花卉的无聊话题。

“小姐,你要的下午茶芒果布丁。”

她对佣人道一句谢谢,稍微往桌上移开一点地方,她养成了将心里不能说的事情和梦中发生过的事情写下笔记本的习惯,她怕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有一天会淡忘掉梦中发生的一切及人。

她将自己与毕于封相处发生的点点滴滴一丝不苟记载于本子里。

厉安心不是笨蛋,自己为什么做梦肯定与那过期眼膜和异香的香薰有关。事后她重新回到那家店地址,店门却关得紧紧,那条街异常冷清,和她拜祭经过那天场景一般无二。

眼膜剩下一张,香薰也点燃了三分之二,厉安心将瓶口封住防止液体蒸发。

奇怪的是她醒来时床榻旁有着一堆烧焦的灰烬,估摸不到原型。直到她被经纪人催促了好多遍想翻阅剧本复习才发现不见的是什么。

眼膜和香薰分别乃前提与印子,剧本是媒介?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经纪人的电话不断打开,少女按下接听键:“曾姐,我剧本丢了……能不能再给我一个剧本?”

经纪人坐着公司的保姆车前来接人,厉安心只能趁着车上的赶路时间抽空浏览剧本关于自己角色部分的台词和提示。见她此举,认为女孩临时抱佛脚的经纪人曾姐紧皱眉头,“听着,我不管你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心情有多不好,可作为一个演员就必须得有职业道德和素养知道吗?”她指的是女孩三番四次推了拍摄计划的事。

厉安心点头并诚恳表达了悔意。

若换了别的艺人老早就被导演给踢出剧组了,亏得经纪人如此周旋。导演虽看重女孩带资入组,但电视剧拍摄为重中之重,一旦严重影响到进度问题说什么也不会再留她了。

“曾姐,我会好好演的。”至于以后演不演戏,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