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给覆睡在桌面的青年盖上衣服,一滴泪珠滑落少女的脸颊。

穷人被迫害,有钱的人愈发醉生梦死,不愿面对眼前逐渐落败的国势。他们聚在城里最大的戏楼,歌舞声色。拜他们所赐,戏班子的生意不愁无人问津。

突然他出声:“你偷那份文件为了什么?”

跟着返回去,梳妆台上的‘昭君’正侧脸勾画着眉鬓,镜中瞧见她来了——眼睛溢笑。

“少爷,她……”

无论上流名仕还是商贾文邦,人们皆以能一觅这位名伶的演出为荣幸和吹捧的手段。

“相传以前古老大家子的祠堂外墙都是由蚝壳组成,有避邪驱灵的作用。”少年淡漠的话语传得老远,女孩赶紧跟上去。

“怎么,阿心也学会跟我较劲了?”少年打趣她。

但兰园一向不许外人进去,能够弄出大动静而自由出入的只有戏班子的人了。

现今的世道,人情冷漠。

“不是吧,谁这么大的胆子,督军的独生子都敢拐?”

那一刻,她觉得他离自己太遥远。

然而他不让,自己也没辙。

“后来呀,那个刘老三赏了女娃几巴掌,差点没把人打傻。”

这些人当中,只有很少很少的人能得到赏识,从而成为戏班子的核心成员。

胖婶儿是个精明人,哪里悟不到。

黄昏时刻却不见斜晖,天空灰蒙蒙一片,像是下雨前的征兆。墓园前的这条街道很静,看不到一个行人的踪迹。

他们把女孩围在中间,使劲朝她扔小石子、沙子。

那坐着的人继续保持着不变的坐姿,从头到尾扫视了少女一遍,语调不变:“你是谁?”

——全无灵气,和她表姐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这么年轻的影后,不过演技真是好,上回我到影院看她主演的那部青春电影,差点哭着出来……”

“求军爷网开一面啊!”

他们哭跪喊冤,同时心里怨恨起了厉安心。现在是什么世道,各人各扫门前雪的时候,什么民族什么国家大义和他们有关吗?那是军人才管的事!

班长以往也劝说过数次,怎奈每次被少女严正厉词拒绝,不留一丝余地。

这不,人家日本皇军找上门来了,遭祸的不是整个戏班吗?成员们内心皆恨透了她。

眼尖的人甫一抬头看见少女的身影,立即就大喊道:“她在那里!她在那里!”

日本军官下令喝一声,部分枪口就对准了不远处的少女。

“厉小安,你好大的胆子啊,屡次拒绝我们大日本帝国皇军的要求……”

被长枪指着,少女走下阶梯。从容不迫的姿态。

日本军官眯眼,“厉老板,总算见着你了。”

“你们这么劳师动众,我能不出来吗?”扫了一圈周围,“谁派你们来的,藤田大佐还是须贺子大尉?”梅机关重要高官被连翻暗杀,剩下的实权派就这么两个了吧。

“你一而再再而三忤逆我们日本皇军,要不是藤田大佐欣赏你的才艺,你这个华国戏子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厉安心露出嘲讽的笑意:“哦,那我还得感谢你们了?可笑。”

“秙索!”日本军官大骂一声,手里长矛对准最近的戏班子人一刀划落,那人惨叫一声便倒下。

鲜血满地,和原先的血迹混在一起。

那血溅了几滴落在少女的胸前,她瞳孔快速缩了一下。

虽说戏班子的人杀戮深重,死不足惜。可到底是华国人,于自己面前眼睁睁看着如何被杀害。

面色白了两分。

军官拭掉剑上的血腥,“厉老板,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是从了上台表演还是死在这里?”

其余人听了连忙叩头:“愿意啊,我们愿意啊……”

只是少女依旧伫立不语。

军官冷笑。

刀锋落下,右手边又一个惨叫倒下。

“厉老板,很顽强啊。”

她每沉默两秒,日本人屠刀下就多一个死人。在日本人眼中,他们这些人就似游戏中的无意识人物,杀多少不在意。

满地哭跪求饶的戏班子人里面,她伫立其中显得格外醒目。此刻少女的面色苍白得吓人,脚边全是浓重的血浆和浑浊的不明液体。

她死死咬着牙,不愿低头。

眼见死了十来人,少女仍不见松口迹象。那日本军官终于没耐心了,抽起刺刀搁在了厉安心的颈侧,“厉老板,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她勾勒嘲讽的弧度:若是能一刀毙命,倒不失为最干脆利落的死法。

少女皮薄,颈脖很快隐约见了血丝——

“慢。”

此时一道嗓音自众人身后发出。循声望去,青年站在上沿的阶梯处,一袭水袖单衣衬得他英挺俊秀。

“哥哥?”为什么要来呢,不是让小厮下药送他走了吗?

毕于封的脸色比她看上去还要苍白,连唇色都是白得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