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相庆也没有想到卫雪玢的心能细成这样,简直就是把他家人当阶级敌人一样防着了,可他真的无力再跟卫雪玢吵下去了,“我知道了,我会先把欠的账还了的,咱们去借两辆自行车把爸妈送车站吧。”

朱相庆满脸通红的看着朱大妮儿,想说那是他的亲娘,可又不敢,他一脸哀求的看向朱学文,希望舅舅能出面管一管王秀梅,这样闹下去,他真的是不能做人了。

媳妇儿嘛,娶到家里来,还不是事事都得听男人的?还不是得伺候男人?自己男人都伺候了,男人的亲生父母,不是更应该孝敬?

反正在朱相庆眼里自己也是泼妇,卫雪玢也豁出去了。

卫雪玢点点头,“行嘛,反正菊姨跟姨夫有那条件儿,别说去省城了,就算是去首都,只要人家丁芳说想去,你也是不会反对的。”

嘁,有啥好谢的,这不都明说了,叫他留在洛平,也是为了给朱相庆撑腰壮势,又不是真的为了他好,而且找工作,也顶多就是天天工,宋怀庆才不相信朱相庆能给自己找个正式工类,“自家兄弟谢啥谢?”

又来这一套,卫雪玢真想告诉朱相庆,这一套对她来说已经不管用了,如今的她在不是那个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的傻女人了,“他们生气也是生你骗婚的气,跟我有啥关系?再说了,我明明过的不好,为啥要在娘家人跟前装着过的很好,给你脸上贴金?”

卫雪玢冷哼一声,“想像啥就像啥,跟我有啥关系?”前世她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眼光跟议论,才活的那样疲惫跟痛苦,这一次,她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活了。

你眼里只有丁芳,哪会注意这个?卫雪玢也没胃口了,“他家里来了一群亲戚,我懒得招呼,自己出来转转,”

“我,”朱相庆没想过这么多,卫雪玢又不是不挣钱,他们只要节省一些,卫雪玢那二十多块钱其实也够他们一家子用了,但现在看来,以卫雪玢的刁劲儿,只怕是不会肯的。

这话说的多好听,可惜前一世朱相庆每个月都要先跟工友们借了钱往南固寄,之后再拿了自己的工资去还,他的工资卫雪玢就没见过几回,“这话是你说的啊,那成,以后每个月我去你厂里替你领工资,你就不要去了,至于你欠的二十块,你师傅既然借给你了,就知道这个月你是绝对还不了的,”

朱相庆不说借自行车,她倒给忘了,前世的时候,朱相庆叫她去借了两辆自行车送朱学文跟王秀梅走,送完人之后,她去供销社还车,叫朱相庆去医院还另一辆,结果,宋招娣儿非要想学骑车,一学不打紧,直接把人家一辆新凤凰车子给撞树上了,车轮子当场就瘪了,因为是新车,她光给人换个新轱辘花了二十多块,还去跟人好一通赔礼道歉,连她妈也跟着跟人说好话。

没想到就这样,卫雪玢居然从回到了跟朱相庆结婚的当夜。

王秀梅看出来朱相庆的为难了,笑道,“算啦,也没有多远,咱们一道儿走走,说说话,我跟你爸也正好再在洛平转一转。”

朱相庆头一次发现卫雪玢这么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行了,你不让我上床我就不上了,”

呃,张彩环被何玉华说的直张嘴,她才不打算去看朱相庆类,除非这看病号的钱李兰竹掏出来。

“这媳妇孝顺,相庆可得待你媳妇好点儿,”卖豆腐的在机械厂招待所门口生意做久了,厂里的工人也认识不少,何况朱相庆还是新郎官儿。

她三下五除二的将自己的头发又梳了一遍,把梳子往妹妹手里一塞,“你自己梳吧,我得出去洗个脸!”

卫雪玢说要离婚?!

“我娘不是那个意思,她没文化,也不会说话,她就是知道自己错了,才会哭的,”承认自己亲娘没文化,对于朱相庆来说,是一件很屈辱的事,如果有选择,他也不愿意生在那样的家庭里,“雪玢,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跟老人计较了,娘这辈子不容易……”

半夜寒意渐起,卫雪玢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她记得,十年之后她跟朱相庆离婚,带走的也只有身上这一床铺盖了,一套整整睡了十年的铺盖。

华镇脚下微顿,笑道,“嗯,我是初中后才来洛平类,其实跟延亭也是在高中类时候同班才好上了。”

卫雪珍一听高兴了,说的对,她住宿舍住着条件差不说,还要多花钱,“咱大嫂最赖了,恨不得把闺女们都撵出去才满意,”她凑到卫雪玢跟前小声道,“我还听见大嫂跟咱妈说,将来叫咱妈供向新向前上大学类,叫咱妈供,她跟咱大哥是死类?”

“至于他亲爹娘的事,雪玢不是都说清楚了,他也答应每月寄钱了,他们两口子一个月加起来也五十多块类,寄五块钱也不算多,”他跟郁静两个一月有七十块,每月卫广杉是必要给李兰竹拿回来二十块的,不然靠着李兰竹的工资,哪里能养得起这么一大家子?

“雪玢?”郁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她没嫁人前,也是这么想的,都新时代了,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凭什么她不但要上班儿,回家还要伺候男人,承担所有的家务,尤其她还是家里的老闺女,在娘家时爸妈啥也舍不得叫她干,嫁人了不但啥都得干,还要被人时不时的挖苦又懒又笨?

“能咋样?不咋样,”有些话卫雪玢嫁给朱相庆之前,李兰竹已经是叮嘱了又叮嘱,交代了再交代的,卫雪玢不直接离婚,也是知道光她妈这一关,都不好过。

王英低下头,拧着脚尖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朱相庆都快哭了,他也觉得对不起爹娘,他工作了,可一天好日子也没有叫父母亲过,还叫他们跟着受委屈,“你们放心,等过些日子,俺一定把你们接过来!”

卫雪玢一有动静朱相庆就醒了,他昨天晚上被卫雪玢气的半宿没睡着,尤其是听到卫雪玢均匀的呼吸声,他气的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你往南固塞钱的时候跟我商量了么?”卫雪玢跑了一天,也累了,这会儿一没电视,二没收音机的,她除了睡觉,还真是想不出别的事干,干脆就倒了盆热水开始泡脚,准备上床睡觉去。

卫雪玢知道,现在是大姐日子过的最艰难的时候,姐夫王书仁在铁路上上班,一出去就是好多天,家里家外的全靠姐姐操持,偏王家也是一大家子靠在大儿子身上,婆婆带着小叔子小姑子往儿子媳妇家里去,不但又吃又拿,还没有好脸儿,除了嫌弃卫雪玲成分不好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连着两胎生的都是女儿,没有给王书仁生下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来!

宋老二瞪了朱大妮儿一眼,他跟朱大妮儿不同的一点是他对读书人存在着本能的敬畏,卫雪玢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家后头站着的在水利局上班儿的大哥和在医院工作的大学生三哥!

“啥?”这一回来就给自己立规矩?朱相庆一天生的气比二十五年都多,“你凭啥?”

“唉!我哪会儿这节骨眼儿问他要账?我是那种人吗?俺家老苗是那种人?这不是话赶话的,就叫他想岔了?相庆这孩子也真是……”

结完账,他数着手里仅剩的十几块钱,心烦的抿抿发干的嘴唇,他计划里,爹娘走的时候他最少要给五块的,可现在招待所的房钱,走时的车钱,晚上明天的饭钱,这钱一花,他手里都不剩下什么了,还咋再给人?

卫雪玢的眼泪差点儿又掉下来,她端起碗和着落到碗里的泪,大口喝着碗里的稀饭,只听丁芳细声细气道,“雪玢姐你别跟延亭计较,他就是这么个脾气,性子直的很,爱胡说八道,其实大家都说朱师傅挺好的。”

“瞧你,把人给吓的,”韩延亭身后还跟着个娇小漂亮的姑娘,卫雪玢也认识,自己曾经的表弟媳妇,丁芳。

反正卫雪玢也被朱相庆“嫌弃”惯了,她白了朱相庆一眼,“放心,我嘴再脏我也脏不过你的心,不过嘛,大家都活了二十多年了,估计谁也改不了了,我是不想改,你是改不了,就这样吧,后天上班,咱们各开各的介绍信去怎么样?”

卫雪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一脸讶然,“哪咋中?大家不该说我太厉害了?”

“姐,我,”卫雪玢眼眶一红,当初她可不就是这么想的?她家出身不好,母亲李兰竹是资本家大小姐,父亲是伪党军官,那些年没少挨斗被整,连带着家里的兄弟姐妹都不敢抬头做人。

宋怀庆直接往床上一躺,他早上五点不到就被朱大妮儿给拽了起来,跑去一点儿便宜没捞着,还被卫雪玢扇了两巴掌,宋怀庆揉揉已经肿起来的脸,“我看啊,你们先想想咋能哄住那个卫雪玢,叫她别离婚吧!不然啊,哈哈,你家老大儿的工作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要是他,每天给朱学文两口子十块也是心甘情愿的,宋怀庆私下算着,舅舅妗子手里的存款只怕都得有两三千,那将来可都是自己的。

朱相庆巴不得朱学文两口子赶快走呢,在他眼里,朱学文两口子简直就是卫雪玢的后台,只要他们走了,卫雪玢也能消停一点,“那我去送爸妈走,”

朱学文清楚的记得朱大妮儿一家子走的那天,也是朱相庆留在他家的第一天,他连哭都不敢当着他们夫妻的面儿哭,只是低着头任由自己跟王秀梅安排。

卫雪玢点点头,“妈你是不知道,我娘家妈不是在医院妇产科嘛,这每年都有那生不了孩子的夫妻过来,想抱孩子呢,只要遇到怀了又养不起的,人家给着营养费,住院费,就等着孩子生下来直接抱走呢!这样的孩子啊,才能养的亲!将来亲爹妈也不会来找。”

跟卫雪玢道歉,还是替自己爹娘?

朱相庆又羞又气,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最后还是张不开嘴,抱着头往地上一蹲,“她要离就离,谁还怕她?!”

“好了,咱们说正事儿,招娣儿跟待见儿也留下吧,她们毕竟也是姓宋的,就算是出嫁,也是你们的女儿跟妹子,”朱学文抬抬手,“刚才秀梅也说了,现今雪玢进门儿了,有些事不能瞒着她,”

朱大妮儿没想到兄弟媳妇竟然连屋都不让进,直接在院儿里就开始嚷自己儿子了,朱相庆如今可是吃公家饭,以后要在机械厂为人咧,怎么可以叫男人在外头没脸?

朱学文也知道姐姐朱大妮儿办事儿不地道,但那是他一个娘生的亲姐,当年自己上师范学校的学费还是姐姐的财礼钱,再说朱相庆又是他亲外甥,就是自己不过继他,养他几年也没啥不应该的,“好了,你都说不认他当儿了,他户口又都迁到洛平了,咱就还把相庆当外甥就行了,哪来那么多事儿?!”

她看了一眼独自占着水管洗脸的王妙凡,“妙凡你知道不?你们可是隔茬儿邻居。”

“不行,不能离!”

“你这人,真是一句也不吃亏!”朱相庆都快被卫雪玢给逼疯了,早知道她一结婚是这么个脾气,自己再难也不能答应娶这个搅家精来!

真是白生了个白眼儿狼,朱大妮儿还用得着朱相庆呢,撇撇嘴道,“来干啥,我生怀胎十月走了趟鬼门关才把你生下来,又养了十几年,如今你成家立业了,我还不配过来受媳妇一个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