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卫雪玢也是韩延亭的表姐,华镇也不瞒她,“你不知道,他把丁芳惹生气了,非找我诉苦去,”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去,刚好遇到卫雪玢,有理由了逃过一难了。

卫雪玢也是吃准儿这时候通信不发达,有电话的单位屈指可数,最快的通信方法就是电报,写信那就更慢了,何况洛平铝制品厂在洛平都不是什么大厂子,她拿着铝制品厂的介绍信出门儿,等别人查出来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跑哪儿去啦。

“还有就是我不想跟他过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怕过穷日子,反正咱家也不是什么富人家,但你们总不能叫我守一辈子活寡,而且还是为一个嫌贫爱富的贱人守活寡!”

“嗯,”卫雪玢点点头,“我三哥回来了,咱们出去走,对了,朱相庆的事,咱们可得跟我三哥说一声,”

她看了一眼笨手笨脚的郁静,叹了口气,“雪玲你领着静包。广世类?去叫广世出来,他姐夫哥到了,也不出来陪着说说话,在屋里干啥类?!”

也是这个原因,华镇虽然见人就笑,看着十分好相处,其实却跟谁都好不到哪儿去,也就是自己的妈李兰竹,于人为善惯了,加上自身成分不好,从来不会在华镇跟前表现出好奇或者是鄙夷,所以华镇跟他们卫家几个小的关系都不错。

“我就问你能办不能办!?”宋老二不乐意听朱相庆说他家老二的不好,“要是不能办,俺也不求你,就当俺们没生你没养你,俺这就回去,以后你跟俺们老宋家没有关系,你当你的城里人,好好孝顺你爸妈就中了!”

“哎哟!啊!”朱相庆年前才伤了后背,硬是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才好,哪劲得住这一摔,他疼的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你,你怎么这么狠心?!”

“唉,你这个人啊,以前脾气挺好的,这是咋的了,”朱相庆叹了口气,大度的原谅了卫雪玢冷淡的态度,他伸手去翻卫雪玢放在桌子上的提兜儿,“哟新华字典,这可是好东西,不便宜吧?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我爸给我买的比这个还好类,你知道是啥不?现代汉语大词典!”

卫雪玢洗完头等头发干的差不多了,就又出去了。

“你说那法儿不中,”宋老二拿长烟杆当痒痒挠儿往后背上捅了几下,拧了拧身子皱眉道,“那货泼辣成那样,你一闹,她一急把咱跟相庆的事说出来,那可咋整?”

没想到这一次,她居然一脸同情的教自己怎么去领朱相庆的工资?

居然叫卫雪玢管了他的工资?没有工资,朱相庆觉得自己就是一条离了水的鱼,以后根本无法生活,他顾不得何巧芸的身份,大声道,“我花多花少那是我的事,俺家有,卫雪玢也不是不挣钱?”

“就是,有啥可谢类?相庆不是应该的?打仗还亲兄弟呢!”宋老二敲敲烟袋,理所当然道,“相庆你记着,就算在外头你不姓宋了,你身上流着的也是老宋家的血,将来爹娘走了,这世上就是你跟怀庆来庆最亲,啥时候也别忘了这一条,不然就算是埋到地下,爹也不会放过你!”

韩延亭男人吃饭快,一口一个吃了六个包子,又把碗里的小米稀饭给一口干了,这才想起来问卫雪玢,“这大中午的,你吃这个也能吃饱?咋不跟我姐夫出来吃个炒面啥的?嗯?我姐夫呢?我都没注意,咋就你自己个儿呢?”

因为自己被“下放”的,朱相庆还狠狠的跟她吵了一架,根本不听她解释自己是被人诬陷,而是大骂她贪小便宜偷吃还不知道把嘴擦干净,闹的被单位处分,叫他跟着丢人现眼。

“谢谢你,巧芸姐,我也不是非要管着相庆,只是这以后的日子就靠俺俩四只手努力干了,不算的细一些,真有啥事,不是还得麻烦亲戚朋友?”卫雪玢不好意思的又跟何巧芸解释了一回,生怕她觉得自己太厉害似的。

因为这个,当时就弄的大嫂张彩环跟二嫂何玉华十分的不满,还讽刺过说卫家的丫头不值钱,但当时的她却是对母亲很感激的,觉得李兰竹是真心为了她好。

卫雪玢跟朱相庆在一起生活了十年,那十年是朱相庆人生起步的十年,她陪着他熬过来,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时候他为人行事是个什么作风?

现在才是八零年,洛平城根本没有扩建呢,一片城区小小的,机械厂离汽车站顶多就两里地,走一走只当散步了。

这样一来,他们小两口还能剩下三十八块钱,除了吃喝,慢慢存着为将来生孩子做准备,“你别忘了,你身体还没好全乎,该看病还得去看,这上头的钱不能省!”

朱相庆被卫雪玢的笑声臊的满脸通红,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休想在卫雪玢跟前抬起头来了,但现在他已经顾不得这个了,不是他不想认亲生爹娘,而是现在这情势不允许。

现在出去告诉大家,他跟那些粗鲁的工人们一样,其实也是农村出来的,家里也有一大群兄弟姐妹要养?

“噗嗤,”王秀梅憋不住笑出声来,她瞟了一眼被卫雪玢讽刺的脸儿都没处搁的朱学文,“雪玢还真没有猜错,朱老师啊在学校可是业务骨干,数理化他是大拿!”

“我娘不是那个意思,她没文化,也不会说话,她就是知道自己错了,才会哭的,”承认自己亲娘没文化,对于朱相庆来说,是一件很屈辱的事,如果有选择,他也不愿意生在那样的家庭里,“雪玢,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跟老人计较了,娘这辈子不容易……”

朱大妮儿一万个没想到,儿子竟然找了这么个难缠的娘们儿,她原本准备跟着朱相庆以后就可以吃香喝辣,给宋怀庆再找个工作,从此就搬到洛平来享福了,这下只怕这个媳妇是绝计容不下他们一家子的,“相庆,你看雪玢她……”

“是我不愿意识字儿的吗?还不是咱娘把钱都给二哥跟三哥上学用了,不肯叫我上学?”宋招娣儿不愿意了,她今年都二十了,村里条件好的人家,也有人叫闺女读书的,宋招娣儿可是打听比较过了,那进城读书的闺女,看起来就跟她们不一样。

不过她才走到招待所门口,就见朱学文背着手沉着脸回来,后头跟着的朱大妮儿一家子跟一群打败了仗的兵一样,个个垂头丧气的。

说着就又要开始抹眼泪。

卫雪玢甩开朱大妮儿的手,“大姑,我知道好歹的,巧芸姐跟我开玩笑呢!”

说着也不管礼貌不礼貌了,直接迈过朱大妮儿,想往门外走,左右有了这个理由,也趁着朱相庆后悔跟自己结婚了,能瞒着把离婚证扯了,才是真正的喜事呢!

朱相庆也被母亲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拦住朱大妮儿,“娘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动啥手类?雪玢咋啦?”

“放下!”

卫雪玢清楚的记得她当时站在屋子里,心里满满的自豪,她跟已经大学毕业回厂当了工程师的朱相庆说,只要他们好好干,以后再大的家业也能置下!

朱相庆一阵儿火大:

朱相庆被卫雪玢一闹,在地上生了半天气,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谁知还没睡安稳呢,就被人踢了两脚,他暴躁的一拉身上潮乎乎的被子,“你干啥?”

“不干啥,你姑来了,你再不起来,她能喊的你们全厂都知道,你大清早的睡着不起来,”

朱相庆的亲娘朱大妮儿前世就是来了这么一出,闹的她几年在机械厂都抬不起头来,大家不去追究那天朱大妮几点在外头拍门,只记得她这个新媳妇搂着男人不起来,叫婆家人都进不得门。

朱相庆也知道自己亲娘是个什么性子,也顾不上跟卫雪玢发火了,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将铺盖一卷扔到一边的木箱上,那边卫雪玢已经将门给打开了,“大姑,你这是干啥类?这才五点多,你在村儿里要早起干活儿,人家厂里的人可不用,你这么又吵又拍的,把邻居都吵起来了,可是要影响人家白天的工作的!”

卫雪玢一番话又清又脆,周围被朱大妮儿吵醒的邻居们都在被窝里骂了了声,这朱相庆本人看着还不错,怎么就这么一门不懂事的亲戚?

“相庆,你快起来,咱们姑跟姑父来了,哟,还有怀庆,来庆,招娣儿,待见儿,你们都来了?”

卫雪玢看着门口站着的一片人马,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相庆,快来,你表弟表妹们都来了,姑啊,你们这是做什么?来庆跟待见儿才多大?不叫他们多睡一会儿,小孩子正长身体呢,你可得多疼疼他们。”

朱大妮儿可是攒足了劲儿来给这个城里媳妇下马威的,没想到反而被儿媳妇给教训了,她冷哼一声,拿眼睛剜了卫雪玢一眼,“在门口站着干啥?还不叫俺们快进屋?”

“瞧大姑说的,不是不叫你们进屋,这不是相庆还没有起来嘛,你老忘啦,相庆才出院没俩月,这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卫雪玢探身往屋里探了探,“相庆你快点儿,大姑跟姑父都等半天了,这大清早儿的,没准儿是有啥重要的事儿呢!”

“就是,哥,你快点起呗,俺们在外头都快冻死了,”宋来娣儿来洛平只穿着身上这么一身儿半旧的衣裳,早就冻的直哆嗦了,她不觉得自己亲哥屋里有啥不能进的,缩着脑袋要往里冲,“嫂子,你有啥衣裳没,给我一件儿,我快冻死了!”

我有衣裳,可也不会给你了,卫雪玢一把摁住宋招娣儿的脑袋,“大姑,瞧你这闺女是咋教的,哪有直硕硕的往自己表哥屋里闯的?招娣儿也有二十多了吧?这都该说婆家的人了,叫人看着像啥?”

她看了一眼宋招娣儿身上的花的确良褂子,“这才四月天,招娣儿就把夏天的褂子换上啦?大姑你也不管管她,这可是会冻坏身子的,唉,我要是衣裳都过来,就给招娣儿找一件穿穿,可我的衣裳还都在娘家呢,相庆说等明个儿回去拿呢,你看看这事儿弄的?”

宋招娣儿一辈子都是这么个糖稀公鸡,一毛不拔还倒粘的性子,上辈子卫雪玢碍着朱相庆,没少被她坑,这次?门都没有!

宋怀庆揉揉自己被卫雪玢连抽了两巴掌的脸,心里却隐隐有些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