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夜头一天就回来了,十岁出头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奔波得运动量太足够了,个子远比同龄人高,她虽然瘦,也不是那种竹竿似的,反而显得修长有力,加上穿一身男装,简直就是迷死人不偿命的翩翩少年郎,就连卫二娘乍一看,都不敢相信这小少年居然是自己那早产差点没养活的堂妹,这这不是被人掉包了吧?

就这么个观音座下的小金童玉女,顶着一张圣洁纯善到让人不敢亵渎的脸,出手便收割了七八条人命,砍瓜切菜般干净利落,自始至终,黑白分明澄澈如洗的大眼睛里平静无波,丝毫感觉不到杀气——那种极度反差的冲击,刺激得皇帝心肝脾肺肾都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谁说我将来不成亲了?”卫宁远斜睨了卫夜一眼,态度有些不解,“不止我成亲,他也是要成亲的,他家是武将世家,三代单传,我还能让忠烈后人断了香火不成?”

救人的事,就此成为兄妹俩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卫宁远提都没再提,卫夜也就把这一切都忘在了脑后,专心应对卫宁远的乡试。

卫夜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外头迈进来一个走路四平八稳的年轻书生,张望了一眼,一点也不见外地问道。

卫林谁都没看,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卫宁远,神情间居然有几分欢喜,“大郎,我见到你娘了,你娘肯见我了,她原谅我了——”

所以卫夜就尽可能地少摄入水,哪怕饿得肚子疼,也忍着不喝奶,不喝水,减少排尿,卫宁远就是天纵奇才,毕竟还小,起先没留意,还以为婴儿和大人一样一日三餐,但他到底缜密,过了几天,发现妹妹没有长高长胖,还是那样小小一团,雪团似的小脸仿佛还黄了点,心中便知道不对,去胡同里转了一圈回来,卫夜第一次看到她哥流泪,那样无声地抱着她,泪水浸透了她的襁褓。

卫夜“啊”地叫了一声,卫宁远漠然的小脸上便浮起了一缕冰雪融化般的微笑,左手托起卫夜小小的拳头,右手轻手轻脚地将银镯套进了她的手腕,有点大,主要是卫夜太瘦了,嫩胳膊上细伶伶的,这银镯对她而言,还是太大也太重了些。

一个月前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一命归西的小婴儿,经过一个月的悉心照顾,吃得凶猛,睡得又香,小婴儿长了三斤多,从小老鼠进化到了正常足月婴儿大小,虽然仍旧瘦巴巴的,但褪去了那层不正常的血污蜡黄,小婴儿露出了粉润白皙的嫩皮儿,乌黑的胎发,额间一点红艳艳的美人痣,精致可爱得就像迷你的小观音。

卫林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的神色,然而环视着周围乡亲义愤填膺的神情,只要他说一句不是,定然会犯众怒,他也不能当着外人驳儿子的面。

“大郎,你把妹妹给我吧,这么小的孩子出现在灵堂上,也不是个事,当心吓到了。”

“文娘,你坚持住,我马上去叫人!”终于,屋里响起了第三道暗哑的男声,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慌张。

“如果你觉得‘二哥’叫不出口,那么叫我伊斯亲爱的,我想我也能接受。”

对外的解释,这是卫夜在老家的夫婿儿子,因为卫夜经常往外跑,那些不是近身相处过的人自然发现不了其中问题,这么说暂时倒也能瞒天过海,倒是太一,顺着这个解释拒绝了客房,直接搬进了卫夜的房间。

河伯那张风流俊俏的嫩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憨憨的笑,他摸了摸鬓角簪了一朵大红牡丹的头,迷惘地道,“我本来就是河伯啊,我跳龙门跳过去了,龙宫便敕封我为洛河河伯,都好几百年了,你岛上阵法,挡妖怪不挡神仙,挡恶意不挡善意,我原身是妖身脱胎,且又怀着贪食之心,所以被困住了,可我人身是河伯,我也没恶意,自然能进岛啦!”

郭嘉既然出现在无名岛,又流露出留下的意思,卫夜更不可能把人放走了,她也干脆,直接把刘协推给了郭嘉,郭嘉在和刘协朝夕相处了数日后,居然也默认了卫夜的举止,卫夜冷眼观察了一段时间,看得出来,郭奉孝已经在低调地教导刘协帝王术了。

作为一个已经养过一任女帝的经验丰富者,卫夜并不想浪费刘协的才华,她也不是在搓磨刘协,只是希望他别说出“何不食肉糜”这样的可笑之言,另一方面她们沿途也没放弃救人,这救下来的人,卫夜就直接交给刘协安置,短短两个月,就把原先不太接地气的贵族小正太折磨得张口闭口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只恨不得连路上倒毙的死人身上都摸一摸,哪怕摸到一个大钱儿,那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师父养了那么多人,不节省点实在是养不起啊!

随着她的脚步逐渐踏过更多的郡县,她的义举、她于乱世中来去自如的强悍也渐渐传开,弱者天性渴望依附强者,慢慢地,开始有活不下去的百姓往无名岛这里迁徙,寻求庇护,有近处的,也有远途跋涉而来的,洛河上游两岸人烟渐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生机。

太一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一直过了半个时辰,玉牌上的光芒倏忽间收敛起来,玉牌也自动钻入泥土里,转眼消失无踪,而卫夜则一直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言不发。

幼崽还不知道分离之苦,懵懂憨然,然而卫夜却难舍一颗慈母之心,被切割得七零八落,鲜血淋漓,这不是她第一次离开亲人,不是她第一次养小孩,但与以往都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要离开的是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她孕育十年方才艰苦诞下的儿子,分离就变得格外难以承受!

镇元子含笑应下卫夜的承诺,织女的能量,从她顺顺利利下界生子就能看出来,他可不会觉得和个后辈结交有份,多个朋友多条路,红云当初陨落是天道注定,而若不是红云朋友遍地,许多都曾全心全意地助他,只怕他陨落得还要更早,所以,镇元子从不会对‘朋友’二字心冷。

眼瞅着石猴子打上灵霄宝殿,无数仙官仙将伤的伤,陨的陨,玉帝身边的卷帘大将,王母座前的七仙女都被贬下凡间,一时间天庭内外一片混乱。

云屏宫里也不是没有汤池,但流泻出来的灵泉水沁凉不说,品质也远远不及对面那大园林里的天然温泉池,温泉呈淡金色,却又清澈剔透,灵气浓郁得醉人,泡上一晚获得的好处,顶得上卫夜苦修一年!

他原地抽了两支烟,勉强压下了胸腔中暴戾翻腾的情绪,这才没精打采地拿出手机开机,刚开机,手机便疯狂地震动起来,一串串消息在他眼前飞快刷过——

一夜无话,第二天,该给公婆小姑敬茶了,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才迷糊了一会的宝钗,神情憔悴木然,一点也没有新嫁娘的喜悦。

好家伙真把她当成什么得道高人了,动不动就来她这里诉一诉苦,发一发牢骚,骂骂这个贪官,那个污吏,等在她这里把一腔怒气磨掉了,再神清气爽地离开,弄得沐衡最近看她的眼神都有点诡异暧昧,一副“原来你看不上我看上了我哥”伤心恍然欠抽表情,猥琐得卫夜恨不得狠狠暴揍对方一顿!

贾家人各怀心思,然而除了那最没有存在感的两人,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执行了疏远卫夜的行动,表面上看依旧有说有笑,但实际上

皇上敢不敢喝?当然敢!

“这是,荣国公的外孙女,林如海家的独女?”

好在宝玉既不傻也不热血,纵然心中认定卫夜不是黛玉,也不会主动去戳穿她,不是他心里没有黛玉,而是他优柔寡断的天性决定了他的行为。

“果然是你。”醒来时看到了床边伺候的丫头,他便猜到了庄子主人的身份,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毕竟是一名连外祖家都容不得的孤女,几百万家产都被外家搜刮干净,哪有资本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一座别庄?

在这个女子完全依附父兄丈夫儿子生存、完全没有独立能力的年头,一味要求迎春去迎合而不去审视父母身上的问题,未免过于苛责了。

迎春是有什么话,要避开人对她说?

她倒是悄悄给紫鹃等四人发了个大大的红包,春纤父亲那份也让春纤捎了出去,可把春纤美坏了,她一个人得了十两,父亲却得了二十两,光这些银子,就够她家再买上好几亩上好的水田了!!

正是这屋子的位置,把温泉眼遮住了,这庄子的老主人只差没掘地三尺,也没找到勘测时提到的“疑似”有温泉痕迹,只道自己被人骗了,郁闷之下,对庄子也不怎么精心,传给儿孙时,便显得更加破旧了。

男人是老主持三十多岁高龄得来的老来子,自然是宠溺无比,纵然如今身在道门,亦是放心不下,暗中时时来往,好在那人并非彻底不念旧情,对这般不妥行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夜本来没动过离开的念头,但是被鸳鸯这番话一挤兑,倒是灵机一动,林家家产没了,她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与其留在这里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时时防范着别人下手诬陷谋害,倒不如趁机离开贾家,考虑到贾家即将到来的风暴,恐怕也顾不上她,除非她那二舅母一心想让她死,否则,此时便是最佳的脱身时机。

对于书香世家的林家而言,金银珠宝算是家产中最不值钱的,而对于贾家来说,金银珠宝却是目前最最缺乏的,所以下意识的,贾琏就把金银珠宝单独收拢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条船上,如今却是方便了卫夜。

根据记忆得知,这姑娘就是被称作啼血杜鹃的紫鹃,比黛玉大上两岁的模样,穿着单衣,披着一件淡紫色薄袄,散着及腰的头发,鹅蛋脸,清亮的杏眼,生得十分娟秀稳重。

她想起当初对二兄的承诺,想起王家和自己对侄女的“劝解”,想起如今冷峻难以相处的幼子,忽然觉得,满腹的话语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手痒痒的她当即决定主动出击!

郗灵心心中有鬼,不敢反抗,乖乖去蹲了马步,一边悄声问旁边汗流浃背的谢瑍,“嗳,木头师弟,姑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是啊,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