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子的推移,梦中的那个男子的模样渐渐的清晰。他的面容冷峻,爱着一身玄色重衣,他的额上总勒着一条抹额,样式不一,可是那条抹额却从来都没有被除下过。他也会笑,冲着自己,只冲着自己。

他这一次近乎是“躲”回了算天塔,在他意识到自己真的伤害了妙妙之后。身上被张家的兄长们殴打过之后的痛觉还依稀存在着,不过却只是微末而已。毕竟顾寻川不是凡胎,纵然他没有特意用灵力去修复身上的伤口,不过那些伤口的痊愈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罢了。

不对劲。不应该是这样的。

毕竟是从洪荒走过的,即使不是纯血,球球也很了解洪荒的规则。

这是妙妙的初|潮。

锦城更是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的地方,因此这“谁先进去”这种微末小事,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依旧有些讲究。

陆戎点了这次表现突出的十个人出来——虽然这次他在大安没有讨到什么好处,甚至还有几分狼狈,不过这几个戎族将士在途中的表现始终可圈可点。陆戎赏罚分明,他指了指了自己的帐子,道:“轮了。”

想到这里,李锦瑜在妙妙的门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目表情,这才走进了妙妙的院子。而顾寻川一早感知到了他那位名义上的表妹要来,因此在李家锦瑜走到了妙妙的院子里的时候,顾寻川身形虚晃了一下,很快消失不见。

洛十四娘家中姐妹众多,她却是唯一的嫡女,也很受父亲宠爱。她母亲虽然因为身体虚弱而未能生下长子长女,但是因为有些手段,所以在家中地位还算是稳。

小姑娘原本还装作不在意,不过没过三秒钟就被那一团晶莹的蓝夺去了注意力,眨了眨眼睛,妙妙故意揉了揉自己怀里的球球,眸光却控制不住的往顾寻川的方向瞟去。

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年幼罢了。

洪荒已然倾颓,而洪荒遗血却以这样不同的形式存活了下来。顾寻川如是,穷奇亦然,甚至就连球球都是如此。这不是天道的零星仁慈,而是洪荒异兽天生的顽强。

皇后娘娘刀子嘴豆腐心,虽然面上对顾寻川和妙妙这两个犯了错的孩子不假辞色,不过却还是留了饭,桌上都是妙妙喜欢的菜肴,至若顾寻川……他从来只吃妙妙喜欢的菜。因为陆戎的关系,顾寻川和妙妙算是在天下人面前都“过了明路”,因此这也算是顾寻川第一次以“家人”的身份和张家人一同吃饭。

“胡闹!”

而如今陆戎自己要“加码”,还举起了手中的弯刀,这又是什么意思?

等到那大铁笼子在众人面前刚刚停稳,便看见那笼子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撞的往前了一大块,铁笼子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声音,总是让人疑心它下一刻就会被里面的东西从里面撞断。

他不接受戎族的王位,因为王是要与戎族共存亡的。这个国家彻头彻尾的就让他感觉到恶心,自从祖母去后,戎族除却权势,已然没有他眷顾的东西了。所以,陆戎攫取了身为戎族的王才能享有的权力,却毫不犹豫的将这个名头丢给了其他人。

妙妙比他的儿子还要年幼,当真是成帝看着长大的小闺女。成帝没有女儿,于是便将这个年幼的妻妹当做亲生闺女在养,如今有人要叼走他们家的小闺女,成帝心中也渐渐的开始不是滋味儿了起来。

他并不需要遵守俗礼,可是顾寻川却不愿意自家妙妙受了委屈。他也更无法忍受,那样的委屈是因为他自己而带来的。他心悦妙妙,因此就不能看着这份心悦成为旁人攻击妙妙的武器。所以,哪怕什么提亲成亲对于顾寻川来说毫无意义,他们洪荒异兽自有彼此相许的办法,可是顾寻川还是开始认真的考虑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会吓到她的。虽然他的妙妙那么的勇敢,可是如果将自己的心思全部剖白在妙妙眼前,她一定会被吓到的。

那目光冰冷宛若今夜月色清凉,分明是无悲无喜的一眼,却无端让沈梧州从心底涌上一股凉意,近乎是下意识的就将目光挪开。然而沈梧州到底还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平素再是温和,也还是有些不服输的。他反映了过来,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而后向着方才那人所在的方向望了过去。

妙妙咬了咬唇,偏着头想了想,然后哒哒哒的往远处跑了几步,握住一个年轻夫人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家六哥面前,小手戳了戳张彦岳的肩膀,妙妙一脸严肃的教育道:“六哥,娘亲说了,嫂嫂现在怀有身孕,你要好好照顾她。”

国师大人:气鼓鼓,气成河豚了。

在这种日子的流转之中,沈梧州也终于走过了当年他家兄长上京的时候走过的路,先是乘船北上,继而又行了十天管路,这才抵达了锦城。

成帝之所以一直不起用沈自横,是因为他觉得此人心术不正——当年偏殿之中那些举子的一言一行,早就有人禀告给了明轩。沈自横之言行虽然不算是构陷,但是到底用心叵测。

在这场宴会上,张家妙妙和顾寻川吸引了人们全部的目光,就连最如今宗室之中最年长的德川老王妃也忍不住多看了妙妙好一阵,而后对皇后笑着道:“我们妙妙啊,还真跟小仙女似的。”

想要在锦城的后宅圈子里站稳脚跟,身家是第一块敲门砖,而人脉也是不可缺少的东西。譬如日后世家之间往来,若是这几家的夫人在未出阁的时候便熟识,那么这几个世家也会自然而然的亲近起来。

只有张十六愤愤不平,数次对人辩解说顾二哥在他们一道练习骑射的时候都是百步穿杨的,不过可惜却没有人相信他。

顾寻川了解了大致情况,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那小兽捏在手里,一道冰蓝色的光闪过,那只兽类的翅膀便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在皮毛上的翅膀状的花纹。那只小兽有着雪白的皮毛,冰蓝色的眸子,身上的花纹也是蓝色。

顾寻川倒是没有用上灵力,不过是一场寻常的比试而已,更何况对手不仅是个凡人还是个女人,他是不能那般作弊的。没有用神识而是靠眼力的顾寻川寻找猎物的速度慢了许多,而他却并不着急。

妙妙这个小姑娘一向偏心,是非之外的事情,她始终都是要维护自己亲近的人的。如今见这个让她有些害怕,又有些害羞的洛家姑娘欺负自家小哥哥,妙妙果断用小小的身体挡在了顾寻川的身前,挺起小胸脯道:“我不要小兔子。你……你不要欺负人!他才不喜欢捡果子的。”

李锦瑜显然也没料到明川会这样神来一笔,面上浮现出些许的尴尬,她抬头便看见方才被妙妙撞到的那位少女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副神情让李锦瑜无端的想起了一个人。

小姑娘本就皮肉白皙,李锦瑜没有用多少力气,妙妙的脸颊就已经开始泛红了。顾寻川伸手隔开李锦瑜的手,有些冰凉的手指覆在妙妙红红的脸颊上。

脱了外履走上妙妙院子中的水榭,地上先是铺着一层隔湿的皮革,而后又在上面铺了竹席。那竹席并非是竹子割成的小块串在一起制成的,而是细心将竹子劈成细丝,最后七根捻成一缕,细细编制而成。如此一来,这竹席就变得轻便又柔软,踩在上面也不会硌脚了。

他对待妙妙的不同太过明显了,若是说从小一起长大,那张家的许多孩子都和他一起长大。可是这世上能够让顾寻川那般温柔以待的,也只有张家妙妙一人。这种不同落在张家的长辈眼中,原来他们是有些不乐意的,觉得这顾家小子图谋不轨。

说到这儿,总算是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一直在妙妙身边的顾寻川明显的感觉到小姑娘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妙妙的一张小脸却涨得通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她家二叔。

知道小哥哥为自己担心了,妙妙用了的点了点头,有些尖尖的下巴轻轻的磕在顾寻川的锁骨上,只是那只握着顾寻川手指的手却是一直不肯松开的。

陆戎的祖母原本有些虚弱,此时却被陆戎逗笑了。她做起来用手指戳了一下陆戎的脑袋,像是他小时候犯了错误的时候那般对他训道:“也是不要脸了,我方才可是听见你说了,人家女娃娃才三岁。”

明轩轻咳了一声,他身边的大总管云海公公便喝道:“大胆!圣上问话,安敢如此不敬?”

张五爷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道:“陆戎?他怎么取了个汉名?”

十四五岁的少年缓步走进了这片荒凉的桃花林之中,看见顾寻川的时候他并没有惊愕,反而目光直白的将顾寻川上下打量了一番。

妙妙到了自家十六哥身边之后便跪坐好,而后将她家十六哥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她虽然年纪小小,可是姿态礼仪却是不差,这跪坐的姿势异常的标准,仿佛每根头发丝之间的距离都经过仔细的丈量。

这顶青色小轿飞快的消失在了宫门的转角,李家的那个小姑娘心思聪慧,目睹了方才的全过程,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具体是什么,她却又有些说不明白。

温热的呼吸扇动了微小的气流,妙妙只觉得自己耳侧一片痒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小姑娘笑了起来,用力的点头说“好”。

只是沈自横也不必委屈,因为说起“生不逢时”,他又怎么可能委屈得过成帝本身?文韬武略,抱负胸襟,成帝一样不缺,甚至他的皇后本身就是一位武能安天下的将帅之才,可惜他们不可能争这胸中一口快意,而给大安的百姓留下满地疮痍。

他的姐妹尊贵,他的父兄争气,他们张家乃是勋贵。这一切,都不应当成为张彦岳被人诟病之事。

“应当如此。”张彦岳气定神闲。他很有底气,因为他是知道自家老七多么有天赋又多么努力的。更何况……还有妙妙的鼓励呢,张彦岳今早出门,他们家小姑娘可是跑到门边踮起脚在他和老七脸上一人香了一下,自己这般稳重(……)之人都备受无辜,更何况最是容易热血上头的老七呢。

顾寻川并不喜欢骑马,不过到底是看了那么久的“妙妙直播间”的人,顾寻川只要稍微一思索,就能明白顾云城的意思。

曾几何时,在张家璨璨还没有出生之前,有一位同朝为官的官员抱怨一样的说道:“我婆娘又给我生了个丫头片子,我家造一窝丫头片子了。”直引得在场的数位老爷齐齐黑了脸,顾不得什么君子风度,转身就走。

好歹七郎是他们嫡亲嫡亲的弟弟,小妹这么干脆,张璨璨都有点可怜他了。给小妙妙理了一下松散的碎发,张璨璨终归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妙妙,为什么不要跟你七哥坐啊?他又咬你脸了?”

顾寻川接过这本书,也没有多言,就那样一页一页的翻开。他生得很好,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眸子原本是浅淡的金,如今却被他掩成了纯黑。黑色的眸子之中仿佛只能看见书本上的圣贤文章,可是顾寻川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他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虽然,那一天张家大老爷年近五十的年纪,却被他娘挥舞着拐杖抽了屁股好几下,之后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还被自家夫人关在了门外,当真是凄惨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