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太监的动作都很利落,片刻之后,地上的狰狞景象就消失了,殿中的金砖上干净得仿佛能够映出人影。

也正是因为如此,就显得那些因为自己的目的而去算计、去伤害这个小姑娘的尤为可恶。第一次,哪怕是自家孩子被另一个“破孩子”抱在了怀里,张家的兄长们也没有将怒火都集中在顾寻川身上,他们只是攥紧了拳头,对这幕后真凶的怒意更深了几分。

陆戎明白,只要自己不说,这屎盆子总也该扣不到他的脑袋上来。

可是他告诫自己不能慌,越是这样的情况,他越是不能慌。

而他,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

这个时候,那个十分强壮的汉子挥舞着九环大砍刀,猛的向着那个少年砍去。那少年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手中的长刀恍若无意的向着那个汉子一挥,那看着十分巨大的九环大砍刀应声而断,而少年的刀锋已然抵住了那汉子的咽喉。

杏林宴是断然开不成了,张家光天化日的走失了两个孩子,这其中还有一个尊贵的锦鸾郡主。这杏林宴上,张卿渊和张彦岳如何焦急难耐自然不必细讲,其他几人虽然没有说些什么,可是面上也都显露出了一些焦急神色来——这幕后之人这般大胆,就连锦鸾郡主也敢公然掳走,那他们家的孩子在外面,岂非也是很不安全?

只是饶是勉强让他骑着的那匹骏马完成了游街的任务,顾云城也落下了众人一大截。

李家老爷子之所以选择了他们家六姑娘,也是当真为沈自横考虑。在李家的所有姑娘之中,六姑娘的娘亲是恒川王府的郡主。恒川王府虽然这些年已经无人在朝,可是到底是皇亲贵胄,再加上恒川王极会做人,在锦城之中多少都是说得上话的。

说是顾云城生的俊俏,所以才被点中探花,在场中人都知晓这是成帝的玩笑话。毕竟方才十位学子在朝堂之上走过一轮,任谁都能看出当属于那三人容貌最为出众,且各有千秋,气质不尽相同。

这一刻,顾云城和张彦岳都已然笃定——沈自横此人,绝不简单。

因此,顾云城一直很努力,哪怕周遭所有的人都说以他的学识,他定然可以金榜题名,可是顾云城依旧日日苦读,从没有松懈的时候。答应了幼弟要带着他打马游街,顾云城便要更加努力了才是。

顾云城走进顾寻川的院落之前还以为幼弟已经睡了,却没有想到他只是推开院门,看见的便是一个小少年在竹林间盘膝而坐。月色恍惚,顾云城看不太真切。其实顾寻川身体微微腾空,并没有直接坐在湿冷的地上,更何况顾寻川又并非当真是六岁幼童,不说这清秋之夜的林间空地,就是他当真坐在了□□上也没有什么打紧的。

孩童之间的争抢是很常见的事情,甚至小十六有的时候会特意去抢妙妙的东西。可是那个小姑娘却每次都主动把玩具和吃食推到他的面前,然后每次都对他笑得一脸甜软,让人讨厌都讨厌不起来。

第一次被人举高高的顾寻川懵了一瞬,继而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忍耐的看向了亲自端着水果点心正迈步进来的顾夫人。

顾寻川是识字的,于是他冲着张家大老爷点了点头。

而如今,这姑娘的命数被生生打乱,国师此人在李老爷子看来,绝非良配。抛却家世背景这等俗物不谈,就是这寿数就是一个问题。

顾寻川此刻只觉得自己手痒,十分想帮着小姑娘揉揉肚子,让她发出小奶猫一样的哼唧声。不过到底不行,顾寻川观察了一下席上其他人用膳的数量,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三岁的孩童“正常”的食量,也很快发现了他家小红鸾实在是吃得太少了这件事。

越发觉得在场的诸位都有可能跟自己抢自家小闺女,张家大夫人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抱着小闺女的手却是紧了紧。直觉不能再如此下去,张家大夫人果断转移话题:“阿凤,你说让小川和我家老爷读书这件事……”

张家大夫人并不信鬼神之说——原本不信。可是她家妙妙洗三宴上白鹤化人做不得假,她纵然再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神妖魔之说,可是却也多少相信算天塔内有神明存在。扯上了算天塔的大旗,张家大夫人当即就信了顾夫人的说辞。

太傅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明睿的脑袋,没有丝毫窘迫的回道:“我给置办的,亲自设计的,如何?”

“小川能不能吃五谷杂粮啊?”

张七和张六年岁相差不过几个月,张七又是不拘小节的性子,所以平日里他总是“六哥”、“老六”的胡乱称呼着,张六也是知道这人是什么德行,所以也不会认真和他计较。

此事到底太过奇异,作为听着算天塔内国师的传奇故事长大的一代人,顾夫人对这种事情的真实性始终存了一半疑虑,她不太相信国师会如此“荒唐”。而之所以还能够相信一半,是因为顾夫人了解自家夫君承了算天塔一个天大的恩情,以她家夫君的为人,是决计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胡编乱造的。

分出了一缕神魂,顾寻川遁入了如今的丞相府。

顾寻川却是看不惯这小鹤妖的邋遢样子,他瞪了青衣一眼,青衣连忙心虚的将小手手背到了身后。忽然想到了什么,青衣一把拉过他身边的小姑娘,热情的对顾寻川介绍道:“主人,这是阿曼,三年前您赐下灵鱼,阿曼去年就消化了灵鱼的灵力,现在已经可以化形啦。”

大安之中素有传言,说少年福缘太盛终归不是长久之相。张家大老爷却对此嗤之以鼻,他身为男儿,自然会护自己的妻子儿女,他的闺女,怕什么太盛的福缘呢?

只是无论是仙人本人,还是他的弟子,以往哪怕是大安皇族添丁进口,算天塔内也是毫无动静的。如今那位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居然只是为了张家新出生的一个小姑娘?在知道国师亲自为张家的十七姑娘取名之后,在场众人望向那个被放在主厅的摇篮之中的女婴的目光不由得变得异常的复杂。

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这些凡人来说实在太过难以接受,那青衣童子见张家老太爷久久没有接过自己的锦囊也不恼,只是继续解释道:“名之一事关乎魂魄,小姐由我家主人拟名,自然受我家主人庇佑,可保小姐平安顺遂,邪祟不侵。”

末了,老太太吩咐大儿子好生照料他媳妇,又转而去叮嘱了大夫人房里的丫鬟婆子诸多事宜,这才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以顾寻川的目力,他每天都可以看见那颗小红鸾变大一些——其实不是变大,只是距离他越来越近而已。那也就意味着,他家的这颗红鸾星临世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先帝猛然想起他们大安皇族之中只由帝王口口相传的一桩秘事,不由对皇后道:“子芙,快将那锦囊给我!”

“净是胡沁!”大老爷一改往日寡言的性子,直接拦在自家夫人的房前,怒瞪着他家五弟,也脸红脖子粗的吼道:“狗屁的臂能跑马,老五你给我离我家小十七远一点!”

其实张家男人不纳妾这种事情,皇帝是相信的。他的老先生一向立身清正,加之张家的兴盛是建立在子嗣出息之上的,所以他家太傅会对家中子孙严加要求并不奇怪。可是张家在朝中为官者不下十人,官场上应酬总该是有的,若是说张家无人狎|妓,皇帝很是不相信。

闻言张敬庭又是心里一紧,他是有儿子的人,自然知道女子生子艰险,而他大伯母年岁这样大了,万一……

想要在这种情况下驯服烈马,还真需要一点真本事。若是一点轻身功夫都不会的,恐怕就连上马都是个问题。

祈雨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甚至用不上“祈”这个字,但是显露人前的本事,若是太过轻易,不仅不容易被珍惜,而且还会滋生出更多的人心贪婪。是以顾寻川装模作样的“祈求”了一番,最后更是喷出了一口血来,这才让大雨倾盆而下。

“小哥哥!”

祈雨台下的小姑娘看见顾寻川吐血,眼眶瞬间便红了。

顾寻川压下自己嘴角的笑,十分“虚弱”的走下台去,十分“虚弱”的走向了妙妙身边,而后任由小姑娘用素帕擦拭着他唇边余血,他这才握住了妙妙的手,轻声道:“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