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信朝凌声音低低的说道。

父子两不由都沉思一刻,不过就算他们再聪明,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顾十八娘是因为重生的异遇,所以比常人足足多了十年的经历,也正是这十年的经历,让如今的她似乎是凭空学会简单的制药技,由此得到了与刘公的缘分。

虽然这半个月未曾正面接触,但所闻所听所见,也可看出,这个沈安林形式果断,为人冷厉,绝非浮夸庸庸之徒,就这边界留守军将中来说,也并非贪生怕死求功祸民之人,以他的年纪,以他的出身,能做到这一点很不错。

“顾娘子安心,虽然没能亲眼瞧瞧顾公子的伤,但听里头人的意思,顾公的性命暂时还没人敢动。”齐会长说道。

书房门紧闭,两个小厮远远的缩着手站着,看到顾十八娘过来,忙问好。

大家随着他所指看去,见一行队伍正穿过山道向外而去,李建周为的先生隐约在后相送。

顾十八娘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顾渔嘴角一弯,勾起一丝笑,“同喜。”

这个念头冒出来,顾十八娘有些哂笑,怎么提醒,跑去告诉叶真将军,你要死了?

“这是应该的,她还那么年轻……”曹氏闻言松口气,眼前浮现那妇人的形容,一派喜气洋洋中,她索然孤坐,看上去格外的寂寥,还不到三十岁的人啊,这一辈子还长的很……

“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老头瞪眼喝道,对他的慢动作很不满意。

如今买了小丫头也不过三四两银子就够了。

这一本书绝好的书。顾十八娘曾经听说过。

彭一针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爹的神情,但没有再说话,看向顾十八娘,“十八娘,怎么样?”

“周掌柜,这话说的我就不懂了。”顾十八娘浅浅一笑,“你买我卖,各自情愿,俗话说买卖不成情义在,你我不过是价钱谈不来,难不成就要为此伤了和气不成?怎么?周掌柜的意思是我若今日不按你的价钱将草药卖与你,咱们就成了仇人不成?”

抚远公沈朴文是大周国的一个传奇。

短短两年时间,他们的日子就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母子三人同时想到这个,抬头视线相对。

“我说过,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日子会越过越好的。”顾十八娘说道,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曹氏和顾海也都吃了酒。

“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曹氏轻声说道,声音微颤,当初女儿的话带给她的冲击从来未曾消失。

“是,”顾十八娘轻轻吸了吸鼻子,眼圈微红,她再一次重复一遍,“是,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差点忘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一句话终不可闻。

“过年呢!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过年呢,这是大喜事。”顾海笑道,拍了拍桌子,自己斟了酒,又给曹氏斟上,“来,为了又过了一年,为了这这第二年,咱们同饮。”

第二年这个词让曹氏和顾十八娘面上都一震,没想到一直以来被大家刻意回避的那件事,他如此轻松畅快的说出来。

“不管明天会如何,我们活在当下。”顾海神色朗朗,含笑说道,举起酒杯,“活得快快活活乐乐呵呵,活得畅快淋漓无怨无悔,这就是值了,管它明日是生还是……”

他终于咽下那个死字,大过年的,还是不说的好。

“是。”顾十八娘举起茶杯,“哥哥说得对。”

曹氏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子,眼中泪光闪闪,也举起酒杯。

三人虚碰一下,仰头饮尽。

南漳的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起来,这里比仙人县还要小一些,再加上金兵铁蹄的连年蹂躏,人烟稀少,自从双方停止交战,再次划定界限而制,这半年多的日子修养,渐渐才有了几分生机。

曹氏只守着儿子便心满意足,每日在家里带着仆妇们安排三餐,或者与来访的乡绅家妇人们座谈,日子过得悠闲而自得,相比于不出门的曹氏,顾十八娘倒是更爱出门逛逛,并不要公务繁忙的顾海相陪,而是只带着一个丫鬟,由阿四赶着车,随意而行。

“小姐都去做什么?”顾海有些好奇一日趁空闲叫来阿四问道。顾十八娘跟曹氏去一乡伸家赴宴了。

“也没什么做什么。”阿四挠挠头。

“没做什么。是做什么?”顾海笑道“逛街吗?”顾十八娘自来没有这个习惯,再者这小地方也没什么可逛的,“去哪里了?”

“哪里都去。”阿四说道,皱着眉苦苦的回想,“山脚下小河边城门外…”顾海皱起眉头,这不对,妹妹这样子不对

“采药吗?”他问道。阿四摇摇头“没有,就是什么都不做”

“嗯?”顾海疑问。_

“就是坐下来什么都不做,看”阿四结结巴巴的描述。

“看?看什么?”顾海皱眉道。

“看天,看山,有时候还看枯草……”阿四说道一面伸手指指天指指地。

天气晴好,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投在小院子里,隔壁仆妇们在浆洗被褥衣裳,传来阵阵说笑。

顾十八娘躺在摇椅上,裹着厚厚的斗蓬,眯着眼望着青蓝的天空,身子随着摇椅轻晃,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

这样的神情,顾海还是头一次在顾十八娘脸上看到。

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将近一个时辰了,真的是看天,看云,顾海不由再一次抬起头,也看了眼天。

“十八娘。”他慢慢走过去,顺手扯过一张长凳,在顾十八娘对面坐下。

顾十八娘抬眼冲他笑了笑,唤了声哥哥。

“说说吧。”顾海看着她低声说道。“说说吧,怎么突然决定来这里,怎么突然整个人变了个样,还有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十八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是慢慢的流下一行泪。

顾海心里一沉,却并没有出口询问,就那样凝视着她。

“这已经好多了”顾十八娘笑着抬手用袖口擦去眼泪,“哥哥别怕,我已经不常哭了。”

“哭也没什么,哭不是丢人的事,该哭哭该笑笑才好。”顾海说道,伸手帮她擦去另一边的泪。

顾十八娘深吸了一口气,略一沉思避开身子中毒的事,而是语气缓缓的将沈安林的事说了。

待听到沈安林家内不为人知的暗潮,顾海面色变幻不定。

那些可都是至亲之人,竟然互相以命相搏,荣华富贵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笑语炎炎之下,竟然是生死相斗。

“原来一切都是个笑话”,顾十八娘喃喃自语“可笑啊可悲啊可叹啊,我顾十八娘原来瞎了眼,白活了一世……怪不得那老和尚要我放下,要我睁眼细看…”

对自己的亲舅舅,沈安林都能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对自己的亲外甥,赵大人也能不惜迫害,这些人决绝到令人心寒,决绝到没有人性,这样的人信奉的是死亡终结,一切在这样的人眼里,根本就没有无辜一说,只有敌友之分,且斩草除根毫不留情。

“就为了这样的人,我还曾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顾十八娘自嘲一笑,“为了这样的人,我竟然不惜再次舍得性命,舍得好容易得到的娘和哥哥,我满腔仇恨,生不如死,却现一切原来恨无所及,原来只是自己折磨自己…”

顾海看着妹妹,满眼的疼惜,忽的他笑了。

“十八娘,你放下了,这样不是很好?”,他含笑说道“何况也不晚,现在才第二年而已,我们还要过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顾十八娘也笑了随着摇椅的摆动点头“对,我放下了,从此后我要好好的活,吃好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