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知,骆养性知,阎敢尽就不知道四大庄去不得?

案发的第一天上午,楚瑜带着凌波出门溜达,华安邦等在嫡宗府门口苦苦等候,只为能够惊鸿一瞥,但因为暂时没有三万两银子的实力去证明给楚瑜看,他只能远远瞧上凌波一眼,在楚瑜一眼瞪过来的时候,赶紧逃之夭夭。

所谓长兄如父,抛开恩情不说,楚瑜完全有资格帮凌波决定终身。他的一番为难人的话出口,别说凌波羞得拧腰跑进了府门,便是那华安邦听了,也只能心里暗骂他是在卖妹子,却越发地恬着脸赔笑,“哥,容华某想想。”

好在,骆养性没见识过楚瑜的身手,也认为他干这种刀口舔血的事没经验,不但不强求楚瑜来卖命,而且很够意思。当晚,他便要张氏兄弟转告楚瑜,“若事成,阎敢尽的那笔钱咱俩对半劈,共享荣华。若事败,老弟北上京师投靠都指挥使大人,与我报仇。”

“心有未灭之愚善,胆有包天之狂妄,情有悲悯之弱点,偶尔冲动犯傻,更有瞻前顾后的首鼠两端ddd精辟啊阎公,难怪您观察之后就不抢着要徐麟了的,这分明就是他主子的一个祸害嘛。哈哈,看他骆养性得了祸害之后怎么栽!”

楚瑜见识过凌波的剑舞之利,见她即便穿了不合身的衣物依然英姿飒爽,又身材娇小可扮成俊美的随从小厮,于不经意间扮猪吃老虎,闻言之下不由得好生心动。只不过,他尚未最终敲定如何阻止阎敢尽聘派杀手进京的方案,也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要用武力和杀手去血战鏖斗,先把自己弄得草木皆兵的,岂不是显得反常?便没有同意凌波的这个自请。

千户骆养性猜得很对。阎敢尽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是钻到钱眼里爬不出来了。上次镇抚司闹刺客的事情,让这监卫太监一想起汪文言,就毛骨悚然,如芒在背。尽管楚瑜已经帮他分析了,汪文言应该不会真的下手杀他,但有个致命的威胁时刻存在着,总归是寝食难安。所以,通过极隐秘的渠道,阎敢尽已经联系到了三个信誉极好同时要价极高的杀手,准备去京城解除这个性命威胁。只是一时之间,聘金上有些不到位罢了。故此,阎敢尽是见不得钱的面,听不得钱的声,闻不得钱的味。现在一听楚瑜愿意不要那五千两,阎敢尽自然乐得帮他一把――――打教官?打了就打了呗。不上学?不上就不上呗!

楚瑜却是肚子里苦笑:这下子老子算是真亏大了。耍高尚,讲良心,温师德,赐自由,居然,赐出了十三个义妹来……万两白银打了水漂暂且不说,一样还得要管她们的衣食住行起居花销也不谈,光是做义兄的将来得送她们嫁妆,都会把咱送得叮当穷啊!

春罗的粉脸瞬间没了血色,没来由心底一阵凄楚,暗怨这七少爷实在薄凉。春节期间将自己两姐妹扔在嫡宗府不闻不问也就罢了,一回来倒好,带来了十三个“眉黛眸媚唇欲滴”的小美人胚子,口口声声要她们全都在卧房内侍侯,不是后来者居上的通房丫头还能是什么身份?不过想想也觉得没意思,春罗低下眼睫点点头,转身就去造作房问讯去了。

骆养性咕咚一声喝完了杯中热茶,叹道,“阎敢尽眼中只有钱钱钱,按他的本意,是准备把这些少女转卖给金陵和扬州的青楼。骆某虽不是什么善人,却也不忍心看着这些少女才出火坑,又入狼穴,因此才代你和阎敢尽做了一笔交易――――老弟宅心仁厚,想必也不会为了这区区万两银子,就罔顾十三个少女的卿卿薄命吧。”

听来听去,楚瑜傻了:这将军总旗每天要学什么?文事要学朝仪官体、文牍制度、法司条例、探言判听;武备要学举旗仪仗、轻重酷刑、刀法链术、抓捕技击等等,八门课月月月考,年年岁考,如不过关,三年后追廪逐出……完全是明朝的警察大学嘛,和那个混研修学历资格的武学一点都不挨边啊。

不过楚瑜好歹是看过无数的法律剧的现代人,根本就不顺着骆养性的帽子歪,淡淡道,“听说瘦马很贵,一等者价格堪称天价。大人请看这五个女孩,相貌算是美人胚子吧?想必,不管那个滕爷如何富豪,一口气之内他也舍不得拿出十个上等的美人胚子,来做这可能逼死泰半的极品瘦马试验。所以,那姓滕的肯定曾用拐来的女孩大批试验过,说不定这五个女孩里面,也有是被拐来的呢。呵呵,大人啊大人,主虐奴仆,的确是无罪,但拐、禁、虐、卖四样齐来,致使良家女子被逼死,罪莫大焉!”

楚瑜回头一看,却是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徐堂,满脸都是泪花,额头发髻被人扯得流着血,嘴唇翻红,颧骨有伤,身上暂新的衣衫也被撕破。楚瑜大吃一惊,急忙询问。

狠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于楚瑜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一点也不愿意牵扯其中,立刻就要告辞。

阎敢尽这个五旬太监听得很仔细,尤其是听到楚瑜用徐家关系网吓唬汪文言的时候,他笑得仿佛是自己在吓唬一般。但听完之后,他却不肯放楚瑜走,又逼问碧合楼里的小酌,楚瑜为何很快就失魂落魄地离开,无奈之下,楚瑜也不瞒着阎敢尽,把汪文言说自己“富贵贱籍”的原话全都说了,只希望古代安全局能像后世一样执行“坦白从宽”的政策。

楚瑜失色一惊,沉思片刻就恍然大悟过来――――一方面,党争炽烈,多面结亲之下,谁都不希望徐家被玩死,可是谁也都不敢把徐家当核心看待,相反还得要提防党内情报在徐家泄露,自然不会有什么重要职位有徐家的份了,即使原先有也得赶下台来!另一方面,无论是三亲中那派当权,都得要压制徐家内相应的那个老爷,免得被这时代极为嚣张的言官们说闲话,而这一点,就在徐辩和徐许的官职大小上看的出来:目前浙党当权,算是东林女婿的徐许反而官高一些……

不料,身旁的张采早觉得楚瑜有怪态,时刻注意着楚瑜,一不小心听了个清清楚楚,也是一口喷出口中食物,呛得比楚瑜还要翻白眼扇嗓子,笑得是浑身烂抖,发羊癫疯一般。

老五羡慕极了,想起自己的那个举人哥哥总拿八股文章说事,逼得自己都差点疯了,立马顺坡儿求道,“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你让我也过来在您尺下受教好不好?只要先生您一点头,我马上去跟老爷说,给您加束,行吗?”

此情此景看在眼中,楚瑜虽是不由想起了童年回忆,却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开朗心境,哈哈大笑着一指那些丫鬟,“比赛,比谁堆出的雪人好看,瑜少爷大大有赏!”

暗笑中,楚瑜忽听张采自言自语提及张溥,顿时有些惊讶,猛然间也记起了张采是张溥搭档的历史来。

应天府衙门斜街巷子里,有一家客栈,名字普通得天下只怕有上千家,叫“悦来”。

老子要真是锦衣卫官爷就好了,就凭你抓走校尉一事也能与你谈判。

唉,祸从口出,麻烦。

这礼节明显过了。实话实说,他们能逃走并不是楚瑜主动救的,而是他们兄弟自己精明。所以楚瑜可受不起磕头之礼,托扶中连忙问他们行此大礼的原因。

府东北角那边挨着族学,老大惠宗成婚前所住着单进小院,与老五和老幺的院子都只有一墙之隔,以后就归楚瑜住了;楚瑜带来的两个丫鬟,徐辩看了得知她们不曾识字,便令人去西苑内府禀报大太太,给他重新拨两个能侍候笔墨的来。

班组成员和纨绔公子的区别就在这里:只为利益而暴力,不为斗气而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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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剥鸡头肉,明皇爱玉真之乳……哈哈,哦。”

穆先生赶紧告诉楚瑜,这兄弟名叫惠廷。和惠宗惠租不同,他是嫡宗那边二房的公子,族序排行第八,最是得到祖母老太君的疼爱呵护,而其父亲徐许,目前是南京兵部武选司正堂郎中。

咿呀,这是好意啊。楚瑜听了不由一愣,没想到那个便宜老爹看似不怎么着紧前妻生的白痴儿子,但在私底下,却也曾做了些呵护儿子的工作。

“哈哈,大哥二哥,我们是兄弟了!”

“嘿嘿,大哥,三弟,我们是兄弟了,水往下流,大哥快些给点结拜礼赏我们啊!”

骆养性差点昏了过去,着实没有想到楚瑜第一句话便是要礼物,只得上下摸索,递过来两张五百两票贴。他到底是世家,又在南直隶搞了好几年,钱财方面不刻意地贪索,也自有好几万之巨的家财,当然不会小小手眼,失了大哥的气度。

楚瑜顺手就把自己应得的那张,也给了华安邦,把当二哥的面子做得倍足……人家叫哥哥叫得那么勤,又是三人中最穷的,帮衬帮衬他也是应当的,不然堂堂一哥若老这么穷下去,手下草莽混混们只怕会跑掉一些的。都是兄弟了,你的班底从某种意义上也是我的呢。

“走,二弟和我上堂,老三你与凌波妹子自便。”

咚咚咚!

堂鼓击响,锦衣卫众官急忙低头,恭敬地等候着骆养性的上堂,然后一律深深参礼下去。骆养性晃着八字台步出来,瞧见这种几年没见了的威风场面,不由得向众官最后的楚瑜投去欣赏的眼神。一待礼毕,千户大人令道,“京卫武学超等卓异肄业武生徐麟,多日来屡次赞画本卫,前番虽因旧疾小有不谨而革除候补副千户,但近日已经康愈,即刻降授所镇抚实职,主办银库被劫一案,争取立功以报皇恩!”

“遵命,卑职必当全力以赴,不负大人栽培,不堕卫所威名!”楚瑜高声领命,赳赳之气震得梁宇灰扬。

尔后,便很简单了。

楚瑜忙着带领张氏兄弟和三十位“悍匪锦衣卫”,去轻轻易易破掉震撼南直隶的“悍匪劫案”,同时,在现场“勘察”出一些依稀指向已经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阎敢尽等人的物证。然后,则抢在应天府闻讯之前,直接把鑫丰钱铺的东家与掌柜都叫来,直接确认银子的成色、品码、锭型等特征。再接着,则十几份咨函发出,广邀陪都里的各家治安衙门官长,风风光光地结了此案。最后,只等惋惜于无法“雁过拔毛”的这些官员一告辞,楚瑜便笑嘻嘻地鑫丰钱铺的东家出示了十万两票贴――――呵呵,以后注意加强保安守卫哦。

那东家大吃一惊的同时,也大为感激……挤兑潮挤兑得他们鑫丰钱铺好苦,这几天正在拼了命地回收放出去的借贷款项,以填补这可能再也追不回来的被劫库空,即使名誉扫地也不得不为。因此,能破案回款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不想拥有这笔银子竟然是锦衣卫的大人们,而且还暗示,将会继续存在他们鑫丰钱铺,有了流动款项,那东家简直就把楚瑜等人当成了钱铺的再造父母,“请大人们放心,草民等一定会加强银库……晚间,草民定会来感谢各位大人。”

总之,锦衣卫是谁都敬鬼神而远之的,贼自己来破案,合法票贴洗钱,实在太容易了。

至于骆养性,则比楚瑜更要忙三分,举荐楚瑜副千户,安插心腹们升官,打击残余的异己,不亦乐乎,其中残酷,不必细数。

楚瑜在一旁瞧着他如此热衷于权力一统,不由得笑了笑。

看来,我也得注意点,暂时别抢这衙门里的实权,好生生的去……总之,先向西门大官人靠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