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亲够了,请出去吧,我想休息了。”她说,空荡的眼睛看向床的方向,开始挪动步子。

“现在这世道,找一个好男人不容易,你女朋友挺有福气的,你这么关心她。”护士小姐自顾自的感叹着,满脸的艳羡之色,段西良讪讪地咳了两声,礼貌的问道:“那个……病房快到了吧?”

不容分说,拉着她就往停车的方向走,到了今天,他仍然不改对她霸道的恶习。

“姐姐,你来了?”她抬头看到她,忙从沙发里站起来,笑吟吟的迎上来挽住她的胳膊。

万海生抿了抿嘴,他知道他这么对向安之很不公平,甚至是残忍,看到她的受伤的模样,他心里也像被刀子剜一样,可为了黛儿,就算是下地狱他也认了。

有时候人只所以会痛苦,就是在乎的太多,却又不被在乎。其实,既然不被在乎,又何必去在乎别人。

一个让她莫名不安的,陌生的号码。

怒气与惊愕打破她平静的表相,她紧攥着椅子的扶手,手背上青筋隐隐暴出来,张大眼睛看着他,汹涌的黑色翻滚,一点微光都照不进来。

世界空空荡荡,大得可怕,却没有一个可以躲开戴苏城的地方,他像个梦魇,如影随形。

“你去找她了?”一根烟抽到一半,他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垂着眼皮掸去被子上落下的一点烟灰,低沉地问。

“黛儿小姐!您……您别这样……”

“……我在这里!”听到叫声,郁欢堂很快从外间进来,瞥了眼全身紧绷的里奥,几步踱到她跟前,柔声道:“怎么了?”

“好。”郁欢堂口中应着,目光却凝在她脸上,似乎在试图寻找出些什么。

她的随身物品不知道被他丢到了哪里,她也不想花时间去问去找了,有些事情,她必需要马上解决,一分一秒她都不想等。

马路边上,罗列着许多水果店铺,果子香顺着微风飘散开来,弥漫了整条街。

向安之瞧着他的背影,幽幽叹出一口气。机场里仍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陌人的人互相擦肩而过,视线空茫,她突然想起一句话,狂欢是一群人的寂寞,不是她不想拒绝郁欢堂的陪伴,只是有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害怕一个人待着。

郁欢堂纵有一肚子的愤怒,在看到向安之白如纸般的脸时,也只得吞忍下去。他先开车去了服装店,帮她买了衣服换上,什么也没有多问,把她送回了万家。

“你找死!”

“嗯?你爸爸说我什么好话了?”

“你怎么来了?”她走过去,虽然没有表现出热情,却也没有拒人千里,郁欢堂很高兴,拉着她坐下来,死xing不改的亲热样:“我当然是来看万先生的!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竟外收获!”

“你才知道么?晚了!”他脸色铁青,嘴上毫不客气的跟她吵着架,但瞧见她布满汗水、皱成一团的苍白的小脸,还是忍不住放稳了步子,将她往怀里贴了贴。同时一种埋伏已久的无力感也突袭上来,她的固执和冷硬,实在令人发指,让他抓狂,他到底该怎么去对待她才能避免伤害?

“后来怎么样了?”人类天生是好奇的动物,就连向安之也不例外,可一不留神,就把自己带进了努力躲避的圈套。

“戴苏城……我恨你……”向安之颤抖着声音,从他紧贴她的唇间,吐出几个字,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床上。戴苏城身体一震,猛然惊醒一般,松开她的唇,伸手触到她满身的狼狈,他心头蓦地紧缩成一团,痛不可遏。他三更半夜的冒险爬进二楼窗户来找她,难道只是想来听她说,她恨他的吗?

“当当当当!”紧接着又是一阵连续的敲打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她魂飞魄散。

她在乎的,她想要的,全部都没有留住。

这里,凯蒂拍了拍向安之的肩膀,嘱咐道:“不舒服一定要说,千万别忍着啊?我去把汤热一下,一会儿你先喝点热汤,会舒服点!”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去原谅他。

向安之瞧着她惴惴不安的小模样,不禁缓了缓语气道:“你要跟我说什么,说吧?”

“嗯。”

!!

“安之啊,爸爸打电话给你,是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我前段时间突然昏倒了,被你凯蒂阿姨送去医院,却诊出是得了脑瘤,已经晚期了……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但我已经时日不多了,这一辈子恐怕也没办法再补偿你什么了,你不要怪爸爸……”万海生哽咽了下,继续道:“安之,我想见见你,如果你有时间,能不能来柏林一趟,你妹妹和你凯蒂阿姨也成天念叨你,若不是你妹妹的眼睛恢复得慢……”

听到她亲口说出来,郁欢堂猛的一闭眼,一手拍在桌子上,茶杯都跳了几跳,有水渍溢出来,洒到桌面上。“向安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才走了几天,你就出了这么大乱子!”

郁欢堂却很快恢复神采,唇角勾起,一惯的语笑翩然。“真是生我者父母!”他抬脚堂而皇之的跨进门槛内,伸出手与他一握,假装没看到他眼中的冷厉。“其实戴先生用‘拆迁办’这个词业形容我的工作,还是挺贴切的。想必戴先生也听说过,我最拿手的,便是拆散别人的婚姻,且无往而不利。”

!!

向安之看着他,有那么一个恍惚间她觉得他好像是认真严肃的,但仔细看去,又有些分辩不出来。其实,直到现在这一刻,她对他的戒心始终没有完全放下,虽然她很想,但总是没有办法对他做到毫无保留。她知道他很努力的向她靠拢,她也试图让自己近他一步,却也只能尽量让自己待在原地,不去后退而已。

“所以安之,放过自己吧!爱上我,没有那么可怕。”

“嗯。”她点点头,夹起饺子往嘴里放。他伸筷子挡了她一下,神情稍显怪异看着她:“会烫的,小心点。”

他脾气上来,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却不小心碰到她手里的拐杖,雪地湿滑,她没有任何悬念的栽倒下去,他忙伸手去扶却已经晚了一步。

!!

向安之只叹息地笑。

这是一年来,他每天必做的功课,不是他,也会是郁欢堂。尤其是最近,他们问得更加频繁,她知道,一年期限到了,而她的眼睛也许会突然在某一天,就此罢工。

虽然不知是哪一天,但总归是不远了。

“向安之,我是在问你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不要嬉皮笑脸的行么

?”段西良看着她蛮不在乎的样子又气又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她只得敛了敛神色,做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西良,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得到她亲口确认,他稍缓紧绷的神经,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低头拨弄着手里的书,似在沉思什么。

向安之看了他一眼,拈起石桌上的一片梨花,轻声道:“该来的总是要来,担心也没有用,你就算每天把自己绷成一根弦,又能起什么作用?西良,我早就看开了,这世上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本来就很多,只是这次正巧让我赶上了而已……”

“你就……不想见见他吗?”沉默了好一会,段西良突然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向安之自然知道段西良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指尖一松梨花悠悠跌落,她扬起睫毛,眼角似有虚浅的笑意,又似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她说着轻松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花瓣,“郁欢堂昨天拿了今年的新茶来,我去泡给你喝。”

她纤细的身影很快迈进门内,消失不见。

微风吹起落英缤纷,花飞花谢,他只觉时间飞逝如电,一年的时光这样快。

时间追溯到一年前,戴苏城抱着奄奄一息的她,冲进医院的那天。那天,是里奥打电话告诉他,人已经找到了,他匆匆赶去医院,就看见戴苏城像一头疯狂绝望的野兽,抱着她出现,随后便是一系列的抢救程序。

他当时完全蒙了,后来也是里奥告诉他,是万黛儿恨她抢走了戴苏城,所以,就花大价钱,买通了曾经给她的脑子植入过芯片的那些黑道人士,也给向安之植入了一枚一模一样的。最后关头,良心到底过不去,还是给戴苏城打了电话,让他去阻止,可等他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向安之抢救过来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万海生带着万黛儿去看她,病房门将将推开,万黛儿的脖子就被结结实实的掐住,接着便是戴苏城癫狂的嘶吼:“我要杀了你!”

是万海生“扑通”一声跪下来,才救了万黛儿一命。

他清楚记得,万黛儿把万海生扶起来的时候,哭得很凄惨,却丝毫也不似平素的柔弱,甚至是凛然的,她说:“戴苏城,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遗弃了我,背叛了我,却还想心安理得的跟她幸福一生?你别做梦了!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我不相信你那么幸运,还能找到第二颗晶石!我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万黛儿回到柏林后,便去警局自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