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她就不再吭声了,雨比先前小些了,密密地打在两旁的檐角上,高高的街灯氤氲在雨雾之中,看上去像挂起的一个又一个鸡蛋黄,季棠棠越走越慢,她把挡雨的雪帽给摘下来,雨水很快就打湿了头发,打湿了面颊,还有冰凉的雨滴顺着头发滴进了脖子里。

还要掌声?季棠棠嘴角直抽抽,一边抽抽一边举起手,自觉丢人无比的啪啪啪给他拍了三下。

“其实铃铛还算好,毕竟是被晃荡着发声的。真正玄乎的是铃铛的一个变种,风铃。”神棍的表情很奇怪,“小棠子,听过风铃的声音吗?”

这还没完,他还冲季棠棠抱歉的笑,跟父母为了自家娃儿不懂事跟外人解释一样:“小峰峰就是这样,我老早叫他多读点书多读点书,没文化……”

季棠棠落井下石的功夫也不是盖的,她咳嗽了两声,斜着眼睛把岳峰从头到尾溜了一圈,像是看市场上称斤论两的大白菜,末了嫌弃似得嘟嚷了一句:“我又不稀罕。”

很好,大概五步远,冲过去的话需要三五秒。

“峰子你逼我发狠是么?”

“有。沈小姐住古城哪里,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话刚落音,岳峰就打外头进来了,他把十三雁的话听了一半,很有点莫名其妙:“叫谁孙子?”

十三雁忽然就有点明白过来叶连成在哪了。

“可是他好凶啊,”那个女生不敢苟同,“刚往床框子上砸那么一下,吓的我魂都掉了一半。哎,你喜欢这样的,不怕将来家暴啊?”

毛哥有点懵,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还真是完全把这茬给忘了。

鹫鹰被藏人尊为神鸟,每次天葬藏人都要吹海螺点柏烟“邀请”它们下来,鹫鹰不喜欢吃骨头,为了让它们把骨头吃尽,把人的罪孽“清洗”干净,有时还要用锤子斧子把骨头剁碎了混合着糌粑吸引鹫鹰,但野狗是没这待遇的——吃惯了人肉又吃不饱,惦记地狠了,胆子越养越肥,有时连活人都敢动,前两年也真的发生过野狗围攻落单的人把人活活啃吃了的事情,所以当地人在非天葬的时候经过附近,一般都是呼朋引伴,挥舞着棍子石块大声吆喝壮大声势。

“那是绝对不会。”鸡毛答的很肯定,“谁还没点骄傲啥的,搁我我也不接啊,苗苗那么娇气,肯定更不接。岳峰这是白费劲,太不了解女人了。”

鸡毛赶紧趴住前台,抽开抽屉找出**和一堆连线,连接的当儿,光头看着毛哥若有所思:“装上**说话,那也还是人的沟通方式啊。”

这话一出,强巴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那个藏族女人不怎么听得懂汉话,“吃人”两个字却显然听明白了,很是不安地站起身来。

“所以盯上她的人,时不时也会在镇上晃荡。”岳峰沉吟,“那跟今晚上来的那个,就应该不是同一个。”

“回家!”苗苗冷着一张脸,“不在这里讨人嫌,毛哥,麻烦开门。”

岳峰没有立刻回答,周围静的很,只有脚下的积雪被踩实之后的嚓嚓声,这声音单调无比,就在毛哥听的几乎要发火的时候,岳峰嘶哑着嗓子开口了:“中枪了。”

“昨天早上进峡谷的时候,我的确遇到陈伟。他等于是当着我的面失踪了,所以后来我一直在找他,包括晚上到格桑去住。晚一点时候,我知道他也死了……”

“什么时机?”鸡毛没反应过来,有点纳闷。

岳峰收拾好床铺,又过去检查门闩,来回开关了几次之后喊晓佳:“晓佳你过来一下。”

语毕连拖带拽,把鸡毛和光头两个拉出去了。

只是笑着笑着,她忽然就有一些心酸:自己的事果然就是狗憎人嫌到这个地步,连岳峰都不想听了,看来这里是没人想听了。

晓佳暗叫糟糕,赶紧拔腿往楼上跑,到一半时遇到毛哥他们下来,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晓佳避到一边让他们先走,瞅着他们都下去了,才急急上楼去拍季棠棠的门。

“嗯?”好奇心压过了怪异的感觉,晓佳赶紧回过头来,“什么事?”

“我说这些,不是想说岳峰有多厉害多拽,我是想说,岳峰在路上,真算是个人物。”毛哥看羽眉,“反过来,让他坐办公室?他算个什么?他懂你们用的那些东西吗?让他写文件?写报告?写总结?对着领导点头哈腰?我靠那还是岳峰吗?”

她不提季棠棠还好,一提晓佳就急了:“坏了羽眉,棠棠找你去了。”

季棠棠不知道自己犹豫了多久,这时间似乎很长又好像很短,再然后,她下定了决心,很是冷静的下楼。

“动用了一半的人去找?”季棠棠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一时又清晰不了。

“怎么不算大,都像哈尔滨那样下个尺把厚才算大?”毛哥白她一眼,“进尕奈弯道多,不下雨的天气都容易出事,现在雪这么大,路滑,更没车敢进来了。”

“没记仇就好,”毛哥笑笑,“丫头,还要在这住几天?”

季棠棠不知该说些什么,顿了顿才道:“我现在还没查出什么,等有了消息,我会联系你。”

洞外阳光正好,季棠棠用手搭成凉棚往上看,这块山壁坡度很陡,上头郁郁葱葱长了许多灌木,不是攀爬的好去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景点。

陈伟怎么会突然间就没了呢?

“那个……那个羽眉,”毛哥气急败坏,“不是说要赶今天一早的车走么?不是要赶飞机吗?我还特意起个大早把门给开了……”

“刚有其它旅馆的客人过来,想找人拼车明天一起去高原海子。拼车的话,一个人均摊的车费能便宜点。你要不要一起?”

“小姑娘都贪玩,在里头耽搁了也是有的。”

直到大巴腾着黄土黑烟消失在路的尽头,季棠棠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旅途中经常会遇到这样热情的但是随聚随散的朋友,哪怕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一番对答过后,心里头还是暖融融的。

“嗯。”

“那……”季棠棠咽了口口水,“这样敷了眼睛之后,还能吃吗?”

岳峰怒了:“你这个吃货,你就惦记着吃是吧?”

“那还是让我吃了吧,”一想到鸡蛋在脸上滚一圈之后就得扔掉,季棠棠心疼无比,伸手过来抢,“鸡生点蛋也不容易……”

岳峰哭笑不得,一把把她摁在椅子上:“别动。”

季棠棠还没反应过来呢,岳峰俯下身子,一手抚着她额头,另一手拿着鸡蛋帮她在眼角淤青的地方轻揉。

季棠棠又是疼又是痒又是好笑:“岳峰我自己来。”

岳峰横她一眼:“滚,鸡蛋到你这个吃货手里还能活么?”

季棠棠睁大眼睛看岳峰,其实岳峰专注和温柔起来的样子确实特帅,加上离得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但是,注意这个但是,只要一想到岳峰拿个鸡蛋在她眼角滚啊滚的,季棠棠就绷不住了。

她一直憋不住笑,笑到后来全身都抖了,再后来抖的太厉害,岳峰手里的鸡蛋险些滚下来。

岳峰气坏了:“不准笑,再笑亲了啊。”

季棠棠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那不公平,我憋不住。”

岳峰白了她一眼:“那谁知道你是憋不住?说不定你想我亲,所以你故意笑呢?”

这帽子扣的严重了,季棠棠果然再也不笑了,有几次憋不住,一边瞪大眼睛地看岳峰,一边拼命拿手捏自己的腿,提醒自己不能笑。

岳峰也察觉到了,也不知是太过臭屁还是故意逗她:“老盯着哥看干嘛?是觉得哥特帅是吧?”

季棠棠再也忍不住了,噗一声笑出来,一边笑一边就势伸手在岳峰脑袋上揉了一下:“岳峰你怎么这么可爱的?”

岳峰当场就石化了,季棠棠笑过劲之后,他还捧着鸡蛋站在那,跟放低了火炬的自由女神像似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季棠棠,”岳峰咬牙切齿,“你刚摸我头了是吗?”

“是啊。”季棠棠不觉得事情有多么严重,“怎么啦?你不是也经常摸我脑袋嘛?”

岳峰火了:“男人的头不能随便摸你懂吗?”

“不懂。”季棠棠特实诚的摇头,她也算走过不少地方,知道很多地方对女人很有忌讳,比如女人不能坐在米上,坐了的话米就不能吃了,但是讲到男人的脑袋不能摸,她还真不知道,“宪法规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