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魃皇脸带恨意,说完这一切,对邓坤道:“要不是昊天小人肚肠,算计我兄妹,我焉会在此地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那人间凡夫,虽然曾驱赶舍妹,只是为着自家肚皮,不得不为,也是情有可原。与之相比,昊天存心害我兄妹,更是可恶千倍万倍!”

三人之中,邓坤与鹏魔王脚程均快,不料那刑天竟然也慢不到哪里去。花了顿饭工夫,便到了寿光。邓坤环视四处,见此间地势复杂,群山连绵,却不见生机勃勃的样子,触目所见,尽是灰蒙蒙,光秃秃的石块,既无飞鸟走兽,也无草木花卉,一派静悄悄的,简直如同末世的景象一般。三人按下云头,鹏魔王心惊道:“此处怎的如此荒凉?”

是以他反复思量,终究还是决定先听听邓坤要说什么,放着自己在,也不怕他玩出什么花样,沉吟片刻,对老子道:“道兄之命,焉敢不从?”转头对邓坤说道:“既是如此,你且上来。”邓坤听见他答允,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来的是老实巴交的阿弥陀佛,而不是工于心计的菩提祖师,君子可欺之以方,要是菩提来了,就算同样有老子帮着说话,也绝对不能如此轻易被自己说动。当下回过头来,用力吼道:“三山一岛之众听了,要是待会我被圣人坏去,是我自取之尤。你等万万不可思及报仇一事,当马上回转洞府,将三山一岛闭了,静思己过。一千年之内,不可有一个人出去半步,违令者绝不轻饶!”

那壁厢战事已近尾声。哪吒杨戬拼了性命,守在后方,抵住了追赶的妖兵,好让幸存的天兵天将撤退。杨戬仗着武艺高强,居然战到现在还不曾受什么损伤,只是头上金冠被打落,披散头,披风也多有破损,看上去好不狼狈。他自出道以来,也未曾吃过如此大亏。

太白金星一听也是头变作两个大,不敢擅专,又去禀告玉帝。玉帝昊天本来听说孙悟空终于嫌官小,反下界去,本来还松了一口气,听了此事差点没岔了气儿,心想孙猴子你走就走了,怎又把我的马拐得一匹不剩?我当时只答应了西方那两名圣人尽量给予便利,让你这西游顺利完成也就罢了,没说自己也要大出血啊!

邓坤大是愕然。现代人娶老婆,少不得开门三件事,有车有房有礼金,怎么这古代人也时兴这一套?脱口问道:“何事?”

鹏魔王面露不屑,斜眼看向雷震子,冷笑道:“你便是那什么劳什子勾陈帝君么?”

“唉,你终究还是将袁洪救了出来,天道大势已为你所改,真不知是祸是福。”

长鼻子,大耳朵,头顶上生着两只角,可不就是活生生一头牛么?

明月被他搂在怀里,看不到他表情,听见他突然打住,问道:“有什么事要办?”

邓坤一翻身,贼笑道:“正是敦伦大事,要让我的贤妻给我生一个大胖小子,这事还不大?”

明月大惊,正要挣扎,却被邓坤按住了手,也只好由他去了。

另一边的厢房中,妲己与喜媚也坐着谈话。两人都换了一身衣裳,总算不是只有几处遮掩住。喜媚道:“姐姐今日所为,我都看在眼里。那大王显然不像商纣般好女色,刚才看那情形,他的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姐姐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妲己叹了一口气道:“我岂能不知?但此刻你我无半点力量傍身,要不能得他护持,就我们封神时做下的事情,人界哪里能容我们?要是他把我们逐出岛去,只怕不消半日,我等性命难存。我以美色惑之,只是希望教他多照拂我俩一些,倒不是存着什么不良念头。”

喜媚默然片刻,道:“姐姐之意,我也晓得。只是怕你弄巧成拙罢了。”

妲己道:“我有分寸。对了,在畜生界时,那大王曾说有事情要托你办,与你说了半天,究竟是何事?

面对妲己,喜媚自然不会隐瞒,道:“他也不曾说得详细,只说此事与当年纣王之事也差不太多,我做来是驾轻就熟云云。至于其他,一概没有明说。”

妲己闻言,就有些色变,当年她辛辛苦苦助周营推翻了成汤,不但没有丝毫功劳,还背上了千古骂名,连当初派她们下界的女娲娘娘也翻脸不认人,最后落了个身异处,轮回畜生道千世的下场,此时想起来,又恨又怕,一说到要故伎重施,就有些害怕。

喜媚道:“他说过,此事与封神之时不同,于我自身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他也说得明白,断不会向前番那般,事成后将我弃若敝履。”

妲己听了,低头沉思,半晌才道:“不论如何,不可轻信这大王。你我已然陷了一次,此时三妹的下落还不知在哪里,先把她寻着,再从长计议。”

此时天庭之内,却是另一派光景,文武两排列开,昊天端坐宝座上,面有怒色,俯视着阶下,那里跪着一个人,全身披着甲胄,看服饰当是个居高位的天神,却是垂头丧气,头也不敢抬起来。无一人开口说话,气氛恍如凝结。

昊天说道:“天蓬,你借酒行凶,调戏嫦娥仙子,你可知罪?”

阶下天蓬抬起头来,只见面圆耳大,体壮腰圆,乍看是个心性厚拙之人,却长了一双小眼睛,骨溜溜的透出几分狡诈之色,朝上叩奏道:“陛下容禀。微臣对月宫仙子心慕已久,只因醉酒,把持不住,方有冒犯行径。如今已经知罪,乞求陛下念在微臣往日一些功绩,饶我死罪。”说罢连连磕头不计其数。

昊天冷哼一声,他可是动了真怒。嫦娥的美色他垂涎已久,只是碍着身份特殊,不好下手——嫦娥乃是人族,与上古大巫后羿两情相悦,结为夫妇,开人巫两族通婚之先河,因为凡人修短有命,大巫则长生不老,嫦娥便去求西王母赐予仙药,延寿长生,好陪伴在后羿身边。不料王母得了圣人之命,要鼓动巫妖开战,好让人族得以大兴。嫦娥这一去,正着了王母的算计,服下仙药后,竟然不由自主,飘向天庭,不得复下,为当时把持天宫的帝俊太一所获。帝俊太一见她只是一介女流,也不来为难她,将嫦娥安置在太阴星上,与帝俊之妻羲和做伴,平日也无逾礼之处。但是其时巫妖互相敌对,后羿闻说爱妻落入妖族手中,哪能不怒?适逢大巫夸父被十金乌所伤,两怒并,恶向胆边生,便将十只金乌射杀了九个,这才引起了巫妖的全面开战。帝俊在大战中殒落,羲和也以身相殉,自此太阴星上广寒宫里,就只剩下嫦娥孤零零一人。

正因如此,嫦娥的身份与人、巫、妖三族都有莫大关系,昊天也不敢肆意妄为,想不到天蓬竟然撒了酒疯,闯入广寒宫中,对嫦娥大施非礼,上下其手,占了不知多少便宜,要不是纠察灵官及时赶到,几欲被他得了手去。玉帝一想到此,就恨得牙痒痒,一拍御案,怒道:“来人哪,将天蓬押出天门,斩示众!”

“陛下暂息雷霆,臣有奏!”这时旁边又转出来个太白金星,拜倒在地,说道:“天蓬元帅执掌天河水军,虽无大功,也有苦劳。依着微臣愚见,不如饶其性命,贬下界去,托世重修。也好彰上天好生之德,陛下仁慈之恩。”

列位看官,你道太白金星为何就替天蓬说话?只因生了邓坤大闹天宫之事,阿弥陀佛与菩提祖师均觉得单靠孙悟空一人未免风险太大,须得多寻几个人手,也好制衡这猴子一下,不过这人选却不好找,若是还在妖族中寻觅,只怕又着了邓坤的道儿;也不能动用佛教本身的人手,否则这出戏自导自演,说出去也难以服众;更不能找道门中人,莫说别人不会理你,就算有人肯去,阿弥陀佛和菩提祖师也不能放心了。恰逢天蓬撞到枪口上来,正合其意,是以太白金星马上出言求情,保下天蓬一命,让他去给取经人做个徒弟,结伴西行。

昊天也不是傻子,一听太白金星的话,便知他在打什么算盘。日前闹天宫之事,使得昊天与佛教之间产生了嫌隙,本来不欲答应,只是现下形势不饶人,封神榜被毁,截教弟子得了自由身,难以拘管,幸亏日前观音菩萨依诺送来罗汉金身二百具,方才叫昊天手下不致无人可用。这人在檐下走,哪能不低头?昊天面色阴沉,犹豫半天,终于道:“依卿所奏。”只是终究是心有不甘,又喝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天蓬重责二千锤,贬下界去!”

众天丁将天蓬推出受刑。昊天退朝,文武百官退尽,唯独太白金星留下,拜谢道:“谢过陛下。”

昊天明知故问道:“你与天蓬往日也无甚交情,怎的为他求情?”

果然太白金星道:“敝教佛主有言,除却那应运之人外,还须为取经人多寻一二个徒弟,路上也好相助。天蓬虽然愚拙,毕竟神通不小,正是有用。还须谢过陛下成全之恩。”

昊天哈哈一笑道:“无妨。”听了太白金星之言,心念一动,脑中突然现出一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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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百二十章:沙和尚也下凡公干

话说昊天下了朝,却不回后宫,暗自传唤了卷帘大将前来见驾。不多时,一条大汉匆忙赶至,一头红焰,两只铜铃眼,脸色蓝中带黑,恶形恶相,手执着一条降魔宝杖,入得殿来,见了昊天,纳头便拜,口称万岁。

昊天一反常态,走下宝座,亲自扶起。卷帘受宠若惊,说道:“微臣怎么敢当?”

昊天摆摆手,一旁赐坐,与卷帘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突然没来由的低叹一声。卷帘惊问道:“陛下何故叹气?”

昊天又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朕平日待你如何?”

卷帘忙鞠身道:“陛下对微臣恩重如山,时刻不敢有忘。”

昊天点头道:“朕素知你忠心。唯此朕有一件疑难处,意不能决,是以寻爱卿来商议。”

卷帘忙站起身,道:“陛下折杀微臣了。若有差遣处,微臣万死不辞。”

昊天笑着点点头,挥手示意他坐下,说道:“此事确有凶险,但若能成就,却可保我天庭气运绵长,是不世的大功。”缓缓说出一番话来,听得卷帘眼睛都直了。

过了半天,卷帘总算回过神来,道:“要是依着陛下之言,要分他气运确有可能。但如何能得那取经人收我为徒,却是难办。那长庚老儿也是个老奸巨猾的,日前才生天蓬一事,要是陛下将臣也贬下界去,怕他起了疑心,就不好取事。”

昊天笑道:“这一节朕已有安排,只是可能要爱卿吃些苦头。”

卷帘奇道:“为君分忧,乃臣子本份,到底要微臣陛下示下。”

昊天道:“朕与爱卿来一出苦肉计,教你遭贬后,仅有真仙修为,不仅如此,朕还将教七日一次,将飞剑来穿你胸胁百余下方回,如此安排,当可除他疑虑,取信于他。”

听得这等手段,饶是卷帘忠君,也是脸上变色,迟疑半晌,才道:“倘如如此行来,大抵可瞒过他。只是西行路上步步艰难,微臣只有真仙修为,恐怕难当重任。丧了性命尤自小可,坏了陛下大事,可是万死莫赎。”

昊天笑道:“爱卿是朕心腹重臣,朕岂会教爱卿去送命。”正色道:“你下界后,在西行必经之路上寻一地安身,那取经人须得轮回十世,每一世都将赴西取经。你等着了,切莫错过,将他食了,炼化其血肉用于自身,九世之后,当可恢复金仙境界。到时即使西行路上再多艰险,也可保无碍。”顿了一顿,叹道:“食人一事有伤天和,朕岂不知?不过他命中注定,前九世取经都要死于半途,纵是你不害他,也是造化了别人。为着我天庭万世基业,些须小节也顾不得了。只不知你是否愿去。”

卷帘跪下道:“微臣誓死相报陛下知遇之恩,定将不负所托,完成陛下交付的任务。”

昊天大喜,双手扶起卷帘,却又叮嘱道:“你伴同取经人西去路上,谨言慎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那取经一事成就,如来定然要授封,到时你身居佛教之位,当效仿旧日燃灯所行之事,在教内广结盟好,建立势力,使他佛教人心向我天庭,待得时机成熟,当可将其中一二大能之辈投向我天庭。不过你行事要小心,不可教他们看出破绽。”

卷帘深深俯伏下去,说道:“微臣领命。”

过不月余,卷帘果然在王母筵席上失手打碎了琉璃盏。昊天龙颜大怒,当时便要将卷帘推出斩。太白金星见此,本来也想说情,转念一想,暗道:“我刚说要为取经人多召一两个徒弟,天蓬之事才过,这卷帘大将又犯了死罪,哪有这般巧的事?莫不成有诈?反正天蓬已然下界,有他与孙悟空两人护持已是足够,卷帘此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且让我冷眼旁观,看定再说。”便噤声不语,任由那一众天丁上来拉扯卷帘。

他这反应也在昊天意料之中,早有安排,当时便有赤脚大仙出列,为卷帘说项,言道卷帘只是无心之失,罪不至死,请玉帝从轻落。昊天听说,便有几分回心转意,却仍是怒气不息,喝道:“来人!将卷帘拿下去,重重责打八百杖,废他二千年道行,推出天门外,由他自生自灭。”

左右拥上,将卷帘五花大绑,卸去衣甲,按在地上,使开降龙木,噼里啪啦狠狠的打了八百杖。这杖责可是真的打,一点没有打折扣的,打完后,卷帘后背已是血肉模糊一片,痛得几欲晕厥,将修行千年积累的仙元之力打得消散九成,一身金仙中阶的修为只剩真仙境界。众天丁更不留情,将昏昏沉沉的卷帘架起,往天门外一掷,复闭了天门,回报昊天不提。

这整个过程,太白金星都看在眼里,自忖道:“看这情形,不似作伪,难道我料得差了?”

回到殿中,见昊天恨犹未消,又传令道:“不可就此饶了他,着木德星官听令,每七日教使仙剑飞去来,在他肋下穿胸百下,年复一年,教他受尽苦楚,却不得死。”

听得此言,便是太白金星心里再有一丝疑虑,也打消得无影无踪了,暗喜道:“昊天昏庸,平白送给我佛教一个大助力。”心里计较这将此讯报与如来,请他适时收卷帘皈依入教,让卷帘护着取经人一同西去,这一节,且暂时按下不表。

另一方,那花果山水帘洞中一处密室内,孙悟空与邓坤对面而坐。孙悟空压低了声音哈哈大笑,道:“大哥此计大妙,教他不知不觉间便着了道儿,还有苦说不出来。既是如此,小弟便安心在此等候那观音菩萨来寻我便罢了。”

邓坤微笑点头道:“此事隐秘,我也只先与你说个大概。待得路上有疑难处,我自会安排一众兄弟接应。你且安心上路便可。”孙悟空笑着应了。邓坤突然露出戏弄的神色,道:“我闻你嫂子说道,你与紫衣仙女此时走得很近啊!难道是有什么隐情不成?”

一听这话,孙悟空顿时忸怩起来,吞吞吐吐道:“哪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