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一愕,才意识到他是向她诉说着同样一句话。

小蟹一怔,忙道:“她不知自爱自重,算来应有此报。少主前程无量,不宜卷入此事,否则,恐怕会有小人借机生事。”

他如此尊贵,如此洁净。而她即便换了再轻软再洁白的衣裳,都觉得自己全身沾着怎么也洗不去的腌臜,甚至玷污了眼前这个白玉琢就般的人儿……

欢颜这才垂眸,拈着茶盏转动片刻,答道:“嗯,是家……酒坊。”

许知捷应了,急将欢颜抱起,走向软轿。

“我找引毒蛇毒蝎子的药材。”

他看着牢头神情,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牢头答道:“也没什么。听说这姑娘是大夫,并且深得二殿下宠爱,果然不假呢!”

他把门打开,请萧寻入内,恭声道:“公子请进,小人在外面守着,有事招呼一声便是。”

萧寻应了,踏步进去只抬眼一瞧,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又心酸。

欢颜还穿着早上的那件玉青衣裳,却披散着头。原来压的那根赤金扁簪插在一旁砖缝里,簪头一粒夜明宝珠煜煜生辉。那簪子模样再寻常,都能因这宝珠身价连城了,却带在一个小侍女身上,无怪牢头会说二殿下宠她。

此刻,欢颜居然借着那明珠的光亮,正在给一个妇人针灸。

那妇人满头白,衣不蔽体,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再看不出年龄来。

萧寻走得更近些,才觉妇人脸上的黑斑竟然是多少年没洗脸积下的陈年污垢,不知怎地脱落了不少,露出本来的惨白皮肤,黑白互衬下,委实……比无常鬼还恐怖几分。

但欢颜揭开那妇人破败衣裳时,手足轻柔得像抚摸着刚出世的婴儿。

那妇人也并不见牢头说的疯癫胡闹,安安静静地坐在墙边,眼珠浑浊,神情呆滞,绝无半点攻击人的意思。

萧寻轻声唤道:“小白狐!”

欢颜回头瞥见他,瘦削的脸庞浮起一丝笑,说道:“我说怎么人来了忽然又走了,原来是你要过来!”

她说毕,抬手将银针扎入妇人颈部某处穴位,妇人眨了眨眼睛,居然没有挣扎。

萧寻开始不解,待想明白时,已不禁变了脸色。

他一直期待此事能有转机,请了旨要过来探望,早早到大理寺通知后,却拖到将近子时才赶到。而大理寺的人则盼着快些把人解决了好交差,大约也是一早就想动手了。可惜正要结果她时,他奉旨过来的消息也传了过来,便不得不拖住了。

而这小白狐也算绝了。

死到临头还在不慌不忙地给一个疯妇针灸,到底是闲得无聊,还嗜医成痴?

他令跟进来的小蟹把带来的蜡烛点燃,将食盒放下。

小蟹打量这里实在没有干净地方可以放置碗碟,遂把自己外衣脱了平铺在地上,将带来的碗筷饭菜一一铺排好,才向萧寻打了个手势,悄悄退了出去。

簪上的明珠虽有光芒,但比起烛火来还是差得很远。萧寻猜着欢颜扎针必定看得累,遂将蜡烛举到那疯妇旁边为她照明。

欢颜手边的动作果然快多了。

一点坚如百炼金,郎应知妾心三

更新时间:2012-5-231:05:56本章字数:2815

萧寻看着地间雪白丝帕上托着的数十支银针,一时再想不出她都把这些扎人的东西收藏在哪里带了进来

他问欢颜:“她是什么人?”

欢颜眼底有灿亮的光芒闪了闪,说道:“我也想知道。”

妇人头部和胸颈部已扎了二十一根亮闪闪的长针,但也不见痛苦之色。

欢颜又拨开妇人的白,取了枚细如牛毛的金针,扎入她脑后的玉枕穴,轻轻捻动。

妇人低低地呻吟,眼睛却渐渐流露出一丝清明。

欢颜柔声问道:“姑姑,好些了吗?”

妇人张着嘴,翕动了好久,才道:“好……好些……了……”

声调怪异之极,鹦鹉学舌般僵硬木讷茕。

欢颜诱哄般继续问道:“那你该记起来了吧?他们为什么关你进来?”

妇人眼睛便又直,半天不作声。

欢颜慢慢地提示道:“太子……太子妃……还有太子妃的知言……”

萧寻手上一晃,烛泪滴到手上,火辣辣的。

妇人的神情便激动起来,胡乱抓着自己胸前衣衫叫道:“对……对……”

萧寻只怕她又做出原先遇到的那个女犯的丑态来,也把自己衣衫给扯下来,当着欢颜的面岂不尴尬?连忙伸出手去,抓住那妇人的手,阻止她乱动呐。

那妇人脸色倏变,蓦地惨叫起来,人就要坐起。

欢颜慌忙将萧寻推开,飞快捻动她头部的数根银针,放缓了声音道:“别怕,别怕,他们走了!”

妇人逐渐安静下来,双手却又放回胸前,在里面掏摸着什么。

欢颜猛地悟过来,“裹胸?”

妇人点头,却又急忙摇头,“不……不是我……是他们让我去偷……下了药……倒……倒太子,倒三皇子……惠妃说,毁……毁的不只太子妃……还有知言,她……她的儿子……”

妇人满额的汗水越渗越多,眼神越来越惊恐,浑身抖得越来越厉害。

她大约十余年没和人说过话了,又半疯半傻的,颠三倒四的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随着她越说越多,一个宫廷阴谋的模糊轮廓到底慢慢呈现出来。

那时候的太子自然是许安仁,太子妃则是许知言的亲生母亲李弄晴。

惠妃得宠,并有当时的权相撑腰,一心想废了许安仁另立自己的九皇子为太子。其时还有个三皇子也很得当时的顺成帝欢心。

三皇子和太子妃从小便认识,多半还有些暧昧情思,便始终支持太子,常在父皇跟前为太子说话。

惠妃遂巧作设计,在某次宫宴后下药使三皇子和太子妃共寝一处,“抓奸”在床,并取了太子妃裹胸和配饰为证,逼迫三皇子放弃支持太子。

在此之前,惠妃已令人放出流言,污蔑太子妃李弄晴与三皇子有染,并暗指其子许知言非太子亲生。如果再有那样的“铁证”公开,加上惠妃进馋,只怕连顺成帝再也容不得那样的儿媳。

如果许安仁维护太子妃,势必更受顺成帝厌弃;如果不维护,必会被人当作戴着绿帽子的王八太子嘲笑一辈子,连带爱子许知言都将一生一世抬不起头来。

而三皇子担着诱奸长嫂的恶名,也将永不可能得人敬重,更别说有所作为了。

李弄晴被算计后深知其中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