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哭了几声,过了一会儿终于停下,捉住他的衣襟,抽噎着说:“你受伤了!”

通过消音器射出的子弹只有噗噗两声,岑君西早有提防,并没被射着,但是心里已经清楚,涵涵那边怕是不妙,估量着形势只得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对关荀说:“外套给我。”

“你不会。”她语气十分笃定:“你不会因为这个放弃孩子,你告诉我,这两天你在外面做什么?是不是杨炎要动手了?”

他明明知道她对他只有恨,但此刻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握着打火机的手发抖,握着听筒的手也在抖。这样把持不住,像当年还在蓝巷刚出道的毛头小伙子,尽管那时候年少轻狂,但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恨意了然,心中只有腾腾杀机。

程浩倒了水,又把放在抽屉里的吸管插好递上去,岑君西喝了两口,看了他一眼:“几点了?”

电梯数字一路蹿到45层,速度快到她耳朵嗡嗡地像隔了一层膜,岑君西已经穿过观景长廊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诺大的房间,他陷在皮质极软的沙发里扯散了领带,看她倒像待客似的客气轻松:“别站着了,请坐。”

斗一样的小臭涵最终伏在他的腿上睡着了,头发盖在脑袋上,又细又软,毛茸茸的,让人看了心疼,他的手像白天那样覆在孩子头上,并没有抚摸,停了一会儿又拿开了。

那少妇点头回应,打开钱夹取出一张名片递上去,微笑着说:“朋友介绍,慕名而来,想请你们设计师帮我设计一款发饰。”

岑君西似乎没玩过遥控赛车,操纵起来思维混乱,把涵涵控制的在墙上撞了两下,他脸色更难看了。

邵颖夹了一片生鱼片在山芥碟子里蘸了蘸,递到涵涵面前喂他吃,涵涵仰起小脸看看周心悦,声音软糯糯的:“妈妈吃……”还不忘给他带来妈妈的大伯,于是又说:“大伯吃……”

其实没什么好逛得,他又不肯进购物中心,只把她往奢侈品卖场领,然后悠闲地往名店的沙发上一坐,指挥她试这件试那件。

现在的身体真不是从前了,简直害怕生病,哪像当年,下着大雨躲在工地的建材棚里,天寒地冻的睡了一宿,醒来都快烧成炭灰了,也不过挣扎起来喝两口雨水,总能捱过去。

他靠在床头上,这才发现自己连衣服都没换,因为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身上的衬衣半湿不干的贴在身上。他觉得胸口痛得都快裂掉,只得手掌捂在左胸的伤口上,轻轻揉转着。

“我就是疯了我就是喜欢他!”

岑君西不说话,周洪山迎上来,呵呵的笑着:“哎呀老沈,过年好!”

微风徐徐的午后,保研路尽头少有人至的小游廊,紫藤花垂下来,光影斑斑驳驳,他的双手还被红色的棉绳缠着,高高举起来,举过她的头顶,套住她的脖子。他两只胳膊落在她的肩上,凝视着她:“周心悦,如果有下辈子,我真希望能早一点遇到你,什么也做不了,能在你身边听听你诉说,也好。”

她“啪”的一声把笔拍在桌子上:“岑君西你差劲透了!”

她被他压迫的抬不起头来,他却缓缓的开口说:“对不起……是我错,对不起。”

岑君西冷笑一声,跟喝倒彩似的:“哟沈公子,吃了神屁你也别放神气,白总敬你那是给我面子,你罚他酒,是几个意思?”

涵涵还小,闹累了就发困,哄过去便睡,很快就传来一点均匀的呼吸声,他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摸到书桌上的台灯,调至最小的电阻丝,透出一捧暗淡的光亮。

她并没有接话。她也曾经逆来顺受过,每天接受岑君西的各种要求,只想着他报复够了就放了她,然后永永远远的离开。那时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怎么能像现在,一切不可逆,一切回不去。她平静的问他:“我想要一瓶安眠药,100片,你能帮我搞到吗?”

“哥,打是亲骂是爱,可你这样秀恩爱,不是招我们嫉妒?”沈静北转过身去,背在身后的手还攒紧着拳头,可他依旧笑得出来,尽管那个笑得很浅,云淡风轻的模样。与这种浅笑相反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明亮,却让人觉得无法透析,因为那双眼睛藏匿了太多东西,这双眼睛告诉你,他翻滚过官场,并且见惯了过宦海沉浮。

甜甜也不管刚刚知道周心悦的身份,两只手攀着岑君西的肩膀,下巴抵着他肩头,声音娇腻腻的发甜:“我才不跟你们玩,都跟人精似的,卖我十个也不够。”

美人叫甜甜,一群人起哄,她倒也大方,一瞥周心悦,又拿媚眼瞧了岑君西,莞尔一笑:“七哥要是怕回家跪遥控器,将来补上我可不介意的哦。”

她都不知道一直在那里洗了多久,直到电话响,她还以为是朱晓一打来的,结果不是,尹秘书在电话里面彬彬有礼的对她说话:“周小姐,岑先生在车里等您。”

她一时气结。

他微笑,声音有一点低哑:“那就算是吧。”

周心悦抽了抽嘴角,岑君西头痛的抚额,最后他俩两两相看。

她声音太大了,周围的病号都回过头来看,欧立宁只好乖乖回来,她拿了药急急忙忙要上楼,“我先把他送回家,晚点再来看你!”

见了血的歹徒也躁动不安起来,骂骂咧咧,突然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了一个钱包,“啪”的一声就砸到了其中一个人头上,那人晕头转向的骂了一句娘,另一个也停下来四下看,却看到巷子口转眼跑过来一个黑影,弯腰就把钱包又拾起来。

岑君西嘉许一般的点了点头:“咱爸妈也能让你摔着,破四旧了。”

他倚着沙发压了压怒火,过了片刻才高声问他:“你有事?”

她默然,扯着手套的绒线。

他压在车下面似乎磕到了膝盖,挣扎着站起来车都不要了,只要拉住她,她就放开了跑,他一瘸一拐的哪能追得上,最后任由她像一只小兔,红着眼睛逃掉了。

敲门声已经响了,岑君西倒不急着去开,一件一件看手里的衣服。其实那些衣衫刚才都被他撕烂了,根本不能穿,他倚着门框神情玩味:“不能穿了啊,又得从我这儿挣钱去买。”

司机并不听她的,继续一路风驰电掣。其实已经晚了,东方都露出了一点天亮的鱼白,岑君西又是从跨省的机场飞过来,用不了多少时间。车子一直到机场才减速开进贵宾通道,他们在停机坪上刹住的时候,接机航班正滑进预定跑道,引擎声轰轰传来如同远雷,她听得到前排松出的一口长气。

床上的岑君西很瘦,瘦得形销骨立,他原本就高挑,腿尤其的长,小北的裤子穿在他身上是短了一截,露出一段细瘦伶仃的腿骨和双脚,冻的发青发紫,身上又没穿衣服,胸前的肋骨突兀着,乍一看上去像癌症晚期患者,瘦的可怜而悲伤。

其实小西小时候并没有这么高,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她去福利院参加活动见过一回,那时候小西足足比小北矮了半个头,脑袋大大的像棵豆芽菜,后来大概是混社会去了,反而跟雨后春笋似的,呼呼地拔起来。

她每年都有机会见他几面,小西从小就瘦,没享过几天福,最胖的时候也不过是大学,远远看着,腮上还有点肉的样子。她是医生,不需要专业的化验,一眼也能看出来,现在的小西已经瘦得偏离了正常指标,他侧身躺在那里,被蓬松的棉被衬托得更像一层纸片,仿佛一吹就能飞走一样。

沈嘉尚问她情况,她没回答,在房间里沉默了片刻,起身将被子拉开盖在他腿上,下楼去了。

小北抱着涵涵在客厅里坐着,涵涵一如既往的垂着头,不怎么说话,周心悦的房间关着门,一点声响都没有,她问小北要了车钥匙。

司机回家过年去了,小北不知道她要去哪儿,要替她开车,她却一口拒绝,一路把车开车去了医院,下车的时候才突然想到,今天是除夕,医院基本没有医生,只有值班的护士,她竟然连这个都忘记了。

她在病房区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认识的医生,后来绕到药房,药房里只有一个护士在值班,她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所幸那护士资格很老,认得她,站起来便冲她笑:“邵局长,过年好。”

她长出了一口气,心中一颗石头瞬间落地,却无心说笑,只得强打精神同那护士叙旧,后来只是叹气,说小北生了病,偏偏不肯来医院,她只得过来取药。

那护士是通情达理的人,也知道沈家的关系,自然痛快的让她拿了几瓶点滴,末了又捎带了一支吗啡,装在包里,让她悄悄带出医院。

邵颖出医院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路上都结了薄冰,她的车子却在雪里急速的开动,好几次路面太滑,都要刹不住车。心里很慌,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开得这么快,她明明知道这样开会出事,却不明白心慌在哪儿,要这样急着回家去。

走到一半,对面有车驶过来,去势同样急,雪亮的灯光瞬间刺入眼睛,车内开着暖风温度极高,她却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将车靠在路旁停下。

她心有余悸,呆坐在驾驶座中,车灯射出灯柱照着对面的水果铺,老板和老板娘为了挣钱,过年都没有关门,简易的棚子里面拉了灯,灯光恍恍应着里面的水果,白色的胖胖的,她揉了一把脸才看清,是雪梨。

她倒是突然想起来,有一回也是下大雪,沈嘉尚半夜就去了抗灾指挥部,早上却突然把小西送到了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虐一虐……虽然我摘掉……一虐就掉收……嘤嘤嘤!

谢谢大人们的留言评论,动力好足……就是太晚了,虐的自己也不知所云,明天起来看看通不通顺!

先放上来给大家完成承诺!

87

她记得那天下大雪,天寒地冻的,因为路滑,早上有两辆公交车出了车祸,车上载的都是学生和上班族,急诊室的病人本来就很多,急救车一到,伤员一下子全都送进来,整个医院顿时进入一级备战状态,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忙得脚不沾地,连他们心内科都被临时抽调过去帮忙。

家属进进出出,大厅就要水泄不通,她一直在急诊室里忙着分科,突然有人喊她:“邵医生!有个老人受了伤,心脏病复发!”她应了一声,回头的时候就看到沈嘉尚背着小西进医院来。

急诊室人太多了,她又戴着一张大口罩,沈嘉尚没有认出她,她急着抢救病号亦没有吭声,只是刻意留意了他,知道小西被新来的小护士分去了骨科。

她又忙起来,等到所有病人都基本送去了分诊,她才收了听诊器,往骨科的住院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