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君西慢慢的把涵涵放下了,她没有喂过饭,没有被欺负过,他那颗不能有的心说什么也再找不到名正言顺,以后他所有的举手抬足,心里都会惦记着那个曾经许他一生一世的女人。

几招的时间,制强敌性命,岑君西手下的势力可窥一斑。后来这事还是岑君西出面,摆了一桌席,弟兄们酒来酒往,两个人才握手言欢。

“睡衣是得穿,这身衣服脏乎乎的,别说是沙发,就是弄脏我的地毯也是不好。”他慢条斯理的翘起一只脚,伸手在裤腿上弹了弹:“把饼干拿出来我尝尝。”

邵颖还没开口回话,沈静北已经把涵涵抱起来放到椅子上,抢先说:“我给妈放到储物室了,妈大概给忘了,还没来得及吃。”

护士保持着职业一般的微笑:“好的,岑先生、岑太太再见。”

客厅很安静,窗外是花匠在推草坪,机器传来微微的轰鸣声,管家出去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将一份报纸放在他面前,又出去,紧接着抱回来一份报纸包的插花。

屋里一灯如豆,身体太过直板,他觉得手脚发麻,借着灯光才看清自己的双手犹然紧紧扣着周心悦,而她被他扣得不得不大半个身体都睡在他身上,头更是搁在他的胸口,压的那里很痛。

周洪山气得大拍桌子:“你说爸不可理喻?!我告诉你,他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我是干什么?就是收拾他们这群社会坏分子的!他还不是想攀上咱们家这门亲,让爸给他找个好工作,然后想着回你沈叔叔家?他这样耍手段把你弄到手,就是想着洗白!他能洗得白?你等着替我告诉他,想娶我周洪山的女儿,他这辈子门都没有!”

敲门声响了,不知道谁家这样早来拜年,他搁下筷子去开门。老式的别墅,大院保安又严,根本没安可视门铃,岑君西就那样打开门,后一秒种却在开门的那一刻顿住了。

她爱唧唧喳喳的说话,即使翻棉绳嘴里也不闲着,无限唏嘘的告诉他:“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教我翻棉绳,她手指很长很漂亮,而我爸的手指又短又粗,我妈就让我爸撑棉绳,她教我翻,我又笨,翻来翻去就打成了死结,把我爸的手都绑在一起了,我爸也不恼,还把我举过头顶,说‘坐轿子喽’!那时候小,可是真幸福。”

周心悦瞪他,他才把理直气壮降下去,“呃,两长两短选2B……”

他衬衣浸了水,半透明的材质帖在身上,额头有个口子鲜血直流,血水淌过他的眼睛,清疏而又纤长的睫毛上都挂了一点血珠,他透过血珠看她,瞳仁一片的暗沉。

沈静北明白岑君西是打算把白老板灌醉,好让他们这批人见好就收,于是也没含糊,端起来就一气喝完,白老板也只得闭着眼往下灌,一杯下去气还没喘匀,沈静北已经招呼了小姐来,又开了一瓶。

高中毕业以后他就也搬到了二楼,这两年他平时都在县里忙工作,很少回家住,勤务兵却一直把这个房间打理得干干净净,就像他在家一样。

他也不坚持,收了手机又坐在那儿,四周又无声的沉默起来。

周心悦努力将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身后有一双手架着她的胳膊扶她起来。

岑君西挥了挥手往牌桌前悠然的一坐,倒像坐沙发似的派敞,把手臂搁在椅子背上,眯着眼冲老四笑:“这不听说你寂寞难耐,特地招呼人来陪你打牌。”

“就是嘛,‘蜻蜓点水’才到哪里,七哥必须‘关公巡城’!”

她在盥洗室里,切断了电话。

她默默无语的点点头,就听到他喊:“老板,打三斤散啤!”

他不说话,漫不经心的转过脸去看着窗外被霓虹灯染了色的夜幕,一双眼睛微微合上又睁开,等他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再没了那种随便的表情,周心悦只觉得他一对瞳仁又黑又深,如同两泓古井,吞噬着自己,却由不得别人探索。

一群人哈哈的乐,一边收拾一边哄笑,岑君西把刚拿起来的筷子就投过去了,嗖嗖的如同两只箭,欧立宁也没耽搁,伸手一捞,很娴熟的把筷子抓在手里。他笑嘻嘻的理出筷子头,扒拉着饭盒里的肉片往嘴里填,口里还啧啧不停:“哟,筷子都不要啦?待会怎么吃啊?”他眼皮色迷迷的翻上翻下,然后把嘴孥得高高的:“这吃法难度有点高啊七哥,要努力!”

他不恼反笑:“快叫叔。”

她是真的没带多少钱,而且带没带钱都是没用的,那两个人已经拿着刀围上来了,她只剩下想哭的冲动,甚至连死了以后爸爸要怎么办都想到了。爸爸会崩溃吧?抓了一辈子贼,到头来闺女要在巷子里被贼捅死了。

他们步行去,沈嘉尚那辆奥迪不远不近的跟着,周心悦着才发现沈静北有一点瘸,好像有一条腿不敢打弯似的,她想起来她昨天把他连车带人推到了,怪不得要坐他爸的奥迪。

她只觉得痛心疾首,胳膊肘使劲往后一拄,他“嘶”了一声,没坐稳,竟然掉到地上去了。他原本勾着她的脖子,这样一往下落把她也倒栽葱似的拽下去,她一点不剩的全压在他身上。

她又“哦”了一声,端端正正的坐好,这才想起来是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走得这样近。这种感觉很特殊,也许是真的奇遇,空气冰冷如此,她还觉得热,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心脏生出无限的暖意,一点一点延伸出去。

阳光从背后打过来,她逆着光看迎着光的他,就跟突然不认识他了一样,然后她把那支笔远远地投进最后一排的垃圾桶,也开始收拾书包。

岑君西把头埋在她发丝里,竟然嗤嗤的笑出声来。

管家的眼光简直完美到无懈可击,很搭他的气质,年轻,清爽。岑君西喜欢这个巴黎的老牌子,从外套到西装、领带到皮带,一身法国男人特有的气息,洒脱又不张扬。

“那你怎么还不穿衣服,就这么去见你的好妹妹?”

岑君西冷着一张脸跟一堵墙似的,嫌恶的推了她一把要去开门,她却又黏上来挽住他胳膊,像一只难缠的章鱼,眯着眼睛问他:“为什么不穿衣服?你怕什么?”

胸中的烦躁汹涌而起,岑君西恨意勃发的回头,盯着她放出两个字:“松手。”

她不傻,这个时候再一味的缠着他就是自讨苦吃,所以放他去衣帽间找干净衬衣换,看他匆匆系着扣子出来,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睡哪个女人不是睡,你就是怕。”

岑君西听见这句话,反倒把衣服重新脱了,微微眯起眼睛把她脸扳过来,语气不容置疑:“我警告你,别打小茹的注意,你是妄想。”

周心悦认真似的看他,“我没妄想,真的,我倒是想让她看见你睡我。”

岑君西懒得跟她说话,伸手把她重新搡回浴室里,光着上身去开门,倒把外面的张宝茹吓了一跳。张宝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三教九流早就应付惯了,她很快媚眼油油的淡定下来,只是暧昧的打量他,眉梢轻轻的一挑,“也不嫌累,刚回来就这么能干。”

岑君西没什么表情,下巴对着浴室一偏,“给她收拾干净。”

张宝茹的皮草大衣裹着上身,细高跟在软地毯上都踩得掷地有声,她架着胳膊雍雍然的走进房,推开浴室的门看了一眼,对着岑君西只是嗤笑了一声,“我还当你终于换品味了。”

岑君西这才笑了一声,把衬衫随便一套就走了,张宝茹也走,不大一会儿就拎了个纸袋回来,站在浴室门口看周心悦吹头发。

周心悦把头发拢在一侧吹,耳朵后面一片总也吹不到,乱蓬蓬的半干着,梳都梳不动,她试了好几次,最后张宝茹看得不耐烦了,把那套新买的衣服递给她,让她先换上。她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张宝茹正坐在岑君西那张紫檀木大书案上吸烟,大衣已经脱了。

张宝茹穿绸缎的吊带裙气质高贵,大领毛衣露出很长的脖颈线条,她眼神是迷离的,浅浅吸了一口在嘴里含着,半天才缓缓的喷出来,倨傲的如同一只天鹅。她看见周心悦出来就把烟碾灭,从包里拿了一把牛角梳,站起来替周心悦梳头发。

52【勿买】防盗章节

她手指上有烟草和香水混合一起的味道,是一种甘冽的异香,手里握着一小撮头发,一点一点细细的梳,宛如侍弄一件玉器,等头发终于疏开了,她把梳子丢回包里,眉间眼底全是妩媚的笑,“别不知足,哥是什么样的最清楚,他要不是真喜欢,能留到现?多少排队等着嫁他。”

周心悦打断她的话,直截了当:“那是,不也排队的里面?”

chapter3

张宝茹就是张宝茹,圈里名声鹊起的老板娘,风月场上千金买笑,什么没见过,她依旧保持着笑靥,看周心悦如同对着镜头亮相的电影明星,“是呀,哪有招摇,插队上车后补票,幸亏老天长眼,没让得着位子坐。”

周心悦看着她安静的停了一会儿,然后朝外面走,等到手都触到门的时候又站住,回过头来,说:“他不过现还乐意宠,早晚有一天得变本加厉的讨回去。”她把门打开,接着说:“当年做的那些事,还以为他不知道呢?”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屑:“掩耳盗铃。”

张宝茹的笑一下子僵掉,转身就往窗前走。她步态依旧款款,只是没了脚下的铿锵,习惯性的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烟夹指间,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下,嘲讽一般,旋即又回归默然,她知道周心悦还没走,喷出一口烟来,徐徐地说:“他第一次见到,就知道全完了。”

周心悦突然就觉得心里梗梗的,像熬了一锅放多了碱的粥,稠稠的失去了了流动,连脑子也是乱的,总之搅也搅不开。

她什么时候遇到他的呢?感觉又近又模糊,好像就上个星期,可上个星期他刚打了她。他和她就是这个样子,不是没爱过,是总是求不得。

她第一次见到岑君西的时候是万圣节,其实那时候还上高中,家教又严,一没时间二没金钱,哪知道过这种洋节,只不过周洪山本来答应她下班回来包饺子,结果就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局子里有任务,让她晚上去小北家吃饭。

沈静北是她家邻居,都住市局机关的小区。那片房子市北旧城,看着毫不起眼,虽然是一幢幢的两层小别墅,但全是老房子,连车道两边笔直的银杏都不知道种了多少年,她和沈静北两个都合抱不过来。不过小区保安工作做得好,周围连个收废品的也见不到,家家户户常常连门都不关,所以每次她做作业遇到不会的题,就到他窗户底下拍他马屁:“万能的北北啊,是收作业的悦悦……”

沈静北他爸是市委书记,平时忙着各种常务会议,即使家也都有客来访,所以走路都要放轻脚步。她不喜欢去沈静北家,何况她那天刚跟他吵了一架。

后来有一次沈静北问她,他俩那天为什么吵架?她已经完全记不得了,茫然不知,沈静北说:“胳膊上画了个小乌龟,说‘小悦,给个机会行不行?’”

她这才想起来纷纷乱的高中。那时候他俩一直是同桌,顶着高考压力大如天,女生哪有不叛逆的?她也一样,课间逃了带他去泡一桶面,自习课逼着他跑到天台上鬼号,夏天坐他单车上呼啸而过,冬天为打雪仗抢他的手套……她还喜欢上着课桌子底下踢他,看他安静看书就上去拧他一把,反正让他不得安生的事她都做,还做得不少。

有很长一段时间沈静北都以为周心悦对他有意思,因为听说一个女生无缘无故的亲近一个男生,就是对他有意思。他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羞涩,尽量她跟前文质彬彬,后来才知道她那时候是一根筋,哪考虑过捣蛋以外的事,而且他们班又是子弟班,派来的班主任大有做太子太傅的味道,生怕升学率不够乌纱帽不保,抓早恋抓得草木皆兵。

那天班主任就趴窗户上偷看,结果看到他俩拉着手,老班大怒,下课就请去办公室,把桌子拍得地动山摇,就差没送到教导处去写检查了,当着一办公室老师的面,气得发抖:“十几啷当岁,就敢谈情说爱?!”

他俩委屈的眼泪流流就要一肚子,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是他俩互掐的实没办法听课了,只能钳住对方的手暂时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