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过去的时候老板刚烤完一把羊肉串,吆喝着端上去,还有几块炭火兀自噼里啪啦烧着,老板又顺便墩上一壶热水,抬头瞧见他俩走过来,像是老陕北面馆里的伙计,高声问:“两位吃啥?”

一连三遍,她提了6000块在手里,再提下去就显示卡上余额不足,她最后按下了查询余额的按钮,取款机发出哒哒的运作声,然后显示出一个数字。

打车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是午饭点,门诊输液的人稀稀落落的,她进来之前还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去吃饭了?结果一转身就在一排座椅上看到了他们,好几个人,看样子像是来给岑君西送饭的,也在那儿坐着吃盒饭。

欧立宁回头做了个“ok”的手势,喊着“就滚就滚”,在岑君西发飙之前成功溜之大吉。

没想到沈静北听了挺高兴,应着她:“我看行。”

“不是!”他俩拒绝的异口同声。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闻到一股甘洌的酒精气息,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顿时清醒。

那个人腿长步子大,她被扯得踉踉跄跄才跟上,等到了大厅那人又突然停下,她刹不住车就撞到他身上。

有很长一段时间沈静北都以为周心悦对他有意思,因为听说一个女生无缘无故的亲近一个男生,就是对他有意思。他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羞涩,尽量在她跟前文质彬彬,后来才知道她那时候是一根筋,哪考虑过捣蛋以外的事,而且他们班又是子弟班,派来的班主任大有做太子太傅的味道,生怕升学率不够乌纱帽不保,抓早恋抓得草木皆兵。

岑君西把手搁下,微微眯起眼睛,咬着烟的嘴角顺出一丝冷笑来:“你爸整天躺在那儿烧我的钱呢,这么久了,你是不是也该乖一点了?”

岑君西请的私人管家在英国受过管家行会的专业培训,上到整栋别墅的风格翻新,下到地毯边缘多出来的线头,总能把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处理女主人这点小情绪简直微不足道,所以他彬彬有礼的隔门提醒她:“周小姐啊,先生的航班很快就要到了,您应该比我清楚,岑先生下了飞机最想见到的是什么。”

她“哦”了一声,没有什么反应,反而开始跟朱晓一东拉西扯些有的没的:“我今天见到张宝茹了,她那的那个香水味道蛮不错的,你不是狗鼻子吗,等着帮我闻闻。我今天还吃了leslie做的flan炖蛋,那厨子手艺越来越好了,岑君西请他真没白花钱,改天你也过来尝尝,味道贼美了,还有甜酒咖啡,都放凉了,结果Boss跟牛饮似的解决了,还有……”

“小悦,”朱晓一迫不得已的打断她:“你要是真的很想他,我去求峥嵘,让他帮个忙,你俩带着孩子见个面吧。”

“没有。”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否认:“我没有想他啊,也没有想孩子。”

朱晓一在电话里面叹了口气:“你是死鸭子嘴硬……”

她在盥洗室里,切断了电话。

偌大的盥洗室一面全是玻璃,吊着半面水晶大吊灯,被影子一反射成了整个,简直富丽堂皇。她把手机放在汉白玉的水台上开始洗脸,一捧水捧到脸上,然后低着头,听到自己的声音低微而又倔强:“我没有想他啊,也没有想孩子。”

她站在那儿一直往脸上泼水,头发都湿了,衣袖都浸水了,可是不能不洗。她两只手捂着脸,水珠就从指缝里漏出来,咸咸的温温的,又落在洗手池里,被水流冲走了。

她都不知道一直在那里洗了多久,直到电话响,她还以为是朱晓一打来的,结果不是,尹秘书在电话里面彬彬有礼的对她说话:“周小姐,岑先生在车里等您。”

她急急忙忙抽了面巾纸揩脸,照了照镜子发现没法去见他,又搽了一点粉底霜,把红晕遮了差不多,这才匆匆往外走。已经有人为她按好直达电梯,她竭尽所能的快,稍慢一点都不可以。

岑君西是天是地是太阳,她周心悦绝对没有那个胆量让他多等一秒。

可即便这样赶,岑君西在车里还是等得不耐烦了,他把手里的打火机推开关上,再推开,再关上,一下一下,青蓝色的火苗被他捧在手里,笼罩出一团阴郁的光影,映着他侧颜,有一种审判似的生硬冷漠。

周心悦踩着细高跟跑过来,踮着脚尖站都站不稳,弯腰对着车里面的人牵动嘴角,调整呼吸,努力的保持微笑:“晚上好。”

作为回应,他“哒”的一声合上打火机的盖子,随手灭了火,搁到一旁的位子上。

她规规矩矩的坐进来,坐到他的打火机旁边。

车里的空调温度调得极高,这是岑君西的特点,他体温偏低,平时微微皱眉全身上下都会散发着无从躲避的戾气,简直迫人心神,她记得有一次浏览他们公司的员工BBs,有个帖子幸灾乐祸的点评谁是公司最苦逼的人,结论竟然是程浩和尹秘书躺枪,原因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见面迎刀枪,眉如剑,目如霜!”

周心悦当时笑得不行,还偷偷用他办公室的电脑注册了个论坛账号,昵称叫“终极大Boss”,频频在论坛现身,话说得模棱两可,一时搞得人心惶惶。

她解开外套的一粒纽扣,倒真有点像小职员见了大老板似的,小心翼翼,主动跟他搭讪:“真暖和。”

这样的主动示好他似乎很满意,伸出来一只手捞了她的头发把玩,“你这一下午都在干什么,嗯?”

监控录像岑君西随时都能调出来,周心悦不敢骗他,于是老老实实的交待:“做设计。”

他笑了似的哼了一声,随手抽出来一本账本拍在她腿上:“看看你这个月的进账,整个一烂摊,不挣钱也就算了,还真有你的,净让我往里面赔钱。”

她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含糊道:“冬天,做首饰的人少,买得也不多。”

他不耐烦的把账本丢到一边,“那你还做什么设计,嗯?不如回家陪我睡觉,算是给我省钱。”

她有点恼:“当初还不是你让我去的,你明知道我笨,不会挣钱。”

“要用对形容词,你不是笨,是蠢。”他嘴角的的弧度上扬,是真的笑了:“你说你怎么就不会学学你爸,多精明呢,差点把我算计死。”

周心悦发僵的手指一下一下机械的抠着座椅,抿着嘴巴不说话。

岑君西眼尖:“你尽管把它抠破,那是真皮的,你把它抠破了我可没钱换新的。”他翘起腿懒洋洋的:“我一天到晚辛辛苦苦的挣点钱,不是给你烧,就是给你爸烧,我就是个油田,早晚也得被你们父女俩榨干了。”

周心悦不再抠了,她把指甲扣入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平静:“你不配提我爸。”

岑君西大惊小怪的“哟”了一声,“别介啊,你这么说我可要给你爸断医药费了啊。”他伸出微凉的手指勾着她的头发,一点一点缠多,过了一会儿才说:“哦,我都忘了,你不怕,你前夫还肯养呢,我最好是直接把他扔海里面去喂鱼。”

周心悦冷淡:“你想把他送去喂鱼不是一天两天了,想扔就扔,别拿这个吓唬我。”

岑君西笑了。这些年他一向少笑,几乎就不会笑,所以突然看到他笑得跟以前一样暖和的时候,周心悦有了一种错觉,觉得他的手还会一如既往的覆在她头上,然后揽她入怀。

可是岑君西没有,他笑着笑着就笑出一身的冷厉,手指一使劲儿,大把攒住她的长发。

周心悦知道岑君西一定会生气,她越是表现的不在乎,他就越是不高兴。她不高兴的时候也不愿意让他高兴,所以她偏不配合。

岑君西冷不防的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拉近,又狠狠的推撞到车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么大的动静,就连副驾驶座上的程浩都微微侧脸乜了一眼后座。

周心悦的头磕在车窗玻璃上痛极了,不过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示弱,只是抬手理了理扯乱的长发。

他慢慢俯下身来,贴着她的脸颊冷笑:“周心悦,你个蠢货,别以为我不敢,你爸现在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全凭我那点钱吊着□□气,我就是指望他能醒过来看看你,看看他闺女现在在我手上是个什么样子。”

车窗外疾驰的流光闪过她的瞳孔,她抬起手指点着他的胸口:“我也想让他醒过来,亲眼看着这儿,我怎么替他补一枪。”

他震了一下,猛地发力掐住她,手指扳着她的下巴,冰凉浸骨,然后他突然吻住她的脖子,一口咬在最柔软的地方上狠狠地辗转吮吸。

她痛的发出一声闷哼,反抗的捶打着他的双肩,可终究不能抵过他的力气,他直到留下一个通红的印记才停下,指尖修冷的游走过那个吻痕,笑得暧昧:“放心,那天我一定先给老爷子一个视觉大冲击。”

周心悦羞愤的挥开他的手,坐直了身体整理衣服,司机和程浩冷着脸孔端坐在前似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