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花的那天,村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男人们都怀着极大的热情来参观这百年一遇的盛事。但是妇女们却深深地同情着桃花,更多的连百年前那个怀孕的女人也一起同情着,一路上,不时有女人哭倒在地,也有跪拜在地上对桃花做路祭的。男人们冷眼看着女人的闹剧,嗤笑着女人的幼稚,竭力维护着家族的传统和名声。

薛鹏再醒来的时候,现自己又躺在了熟悉的桃花床上,身上依旧穿的是桃花老公的小衣服,桃花依然在小火炉边细心地熬着药。他晃了晃脑袋,这幕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好象就是昨天生的事情一样,难道那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醒来以后就可以全部忘记了?

薛鹏完全不能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他踉跄着后退,几乎把桌子碰倒。他好不容易扶住桌子,顺手把油灯点亮,灯台边是一大盆鲜艳的花朵,居然是曼陀罗。

薛鹏大喜,抱起小不点来狠狠亲了几口,让小不点整整一天都在恨恨地擦着脸蛋上的红印。

小不点的脸涨得通红,忽然对薛鹏道:“你也别太高兴了,要知道那方丈也给姐姐算了一把哦。”

小猴子也爬了起来,揉着眼睛道:“就是啊,那些和尚道士啊最会骗人的了,我小时候有个和尚还说我和佛有缘,想化我去做徒弟呢,后来被我爹打出门去了。对了,老尼姑说你什么?龙断鹰飞?是什么啊?我也来看看。”

突然一个雄壮的声音响起:“我也买一个。”

小不点也轻声道:“闻张辽大名,江东小儿不敢夜啼。那不是比齐云寨的马胡子还厉害?”

薛鹏模模糊糊地张开眼,只见一个穿着水绿湖裙,罩着红布小袄的丫鬟模样的少女正在和少年说话。

陈飞颓然道:“是啊,从小我们的书房里就只有四书五经,幼学琼林等等,姐姐那里还有几本烈女传,二十四孝,看着就烦。爷爷说我们年纪太小,不许我们看乱七八糟的书,把那些书都锁进藏书楼了。听温叔说里面有许多好书,有本叫金瓶梅的好书他最喜欢看了(薛鹏正在喝水,突然一口喷了出来,小猴子成了落汤鸡)。”

族长示意让管家展开一幅画卷,画上是一群牛儿在嬉戏玩耍。有水牛也有黄牛,有牛犊子也有老牛,有的在吃草,有的在斗角,有的自在地伏,有的欢快地跑,有的叫,有的跳,有的显出半个身子,有的只露出弯弯牛角。一眼看去,怕不有百十来只牛儿,难得的是神态各异,体态各别,竟无一处重笔。

女人躲闪着他的视线:“我,我叫桃花。”

此地多山,最出名的连云十二峰连绵百里,世代匪患不绝。齐云寨就建在中间的第三峰上,这里地形险要,前朝多有土匪盘踞建寨,官兵剿了又建,建了又剿,层层叠叠。马胡子在原来的旧址上加盖了些设施,把这里当作自己的老窝。

寨门两旁是巨大的石墙,从石墙上方隐约可见探出的人头和弓箭的寒光,大门是厚实的柏木,靠绞索和轮轴的转动来开启。大门已有多处破损,许多地方已经油漆脱落,现出里面班驳的木丝,门上大片大片暗红黑色,应该是年代久远的血迹。

守卫的小土匪出如雷般的欢呼声把门打开,队伍鱼贯而入,薛鹏依然走在最后。小土匪们看见他灰头土脸的样子,都出毫不留情的嘲笑。

进大门后走了半里路,山道渐渐狭窄起来,山壁仿佛突然间互相一见钟情,刚开始只是脉脉含情地对视着,终于羞答答地靠近,最后在离地面大约三四米的地方亲吻在一起,只在身下留出一人多宽的缝隙。

由于头上的空间狭窄,骑马的土匪到这里纷纷下马而过,铁牛把桃花一把横抱起来,牵着马几步跨过去。桃花泪痕已干,软绵绵地任他摆弄。

过了这一线天,山道又豁然开朗,耳中隆隆地可以听到水声。转过一个弯后,前面是一条长长的铁索桥,桥下百米是奔腾的流水,轰鸣而过。桥面很宽,连马匹也可以轻松走过,众土匪都有说有笑地过去了。

薛鹏一直以来都有恐高的毛病,这时已经完全瘫软在了桥边,他看着桥下的汹涌澎湃,几乎将苦水都吐了出来。他感觉天地都在旋转,脚已经软得走不动路,他只得紧紧抓住桥边的铁索,一点一点,慢慢地爬过桥去。

薛鹏到达写着聚义堂的大屋时,土匪们大都回自己的窝去了,门口只站着寥寥几个人。最显眼的是一个极高极瘦的中年人,五官端正,自有一股儒雅风度,只是眼睛极小又常常眯着,从眼睛里面不时射出阴冷的目光。这个人薛鹏早就在山下遇见过了,知道他是寨里的军师赵明高。

铁牛正在和军师说着什么,见薛鹏过来,眼里现出鄙夷的神色,指着他对军师又说了几句。军师哦了一声,眼睛眯得更紧了。

军师对薛鹏道:“你是姓薛吧?这次多亏有你,我们才能绕过陈家的暗哨打进村里去,以后你就在仓库里做个管帐的吧。今天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说完叫过两个小土匪来:“你们带薛兄弟去小房里休息,记得要把他安排好。今天晚上寨主办喜事你们两就不用来了,酒肉会给你们送过去,不过如果晚上要是让我看到有人出来捣乱的话,我就活剥了你们两的皮。”说完还不经意地溜了薛鹏一眼。

给薛鹏安排的小房位于大寨极偏极远的一个小角落里,房屋老旧,灰尘满地,看来是许久没人到过了。等到薛鹏终于能把屋里整理出一小方比较干净的空间,把几片破木块钉成一个看似床的物体,夜幕早已经降临了。站在故物尘堆中。薛鹏一次次地回想桃花为他整理房间,为他清洗衣物的场景,眼泪却早已经洒到了地上。

门外守着的两人先还经常探头进来看看里面,现在也早已经被飞舞的灰尘烦厌透了,坐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聊着。

哎,你说,军师从哪找了这么个废物回来,连屋子都不知道清理。”

是啊,听说今天的新夫人原来就是这家伙的女人,寨主抢了他的,他连屁都不敢放个。”

那寨主不是吃了这废物的洗脚水?”

你看那废物象个男人吗?军师看过了,说新夫人还是什么完壁之身,我就是佩服军师,随便扫一扫就知道女人身上有几根毛的。”

嬲,你要是象军师一样每天到后山去看两个时辰,你也就可以随便去扫了。”

哈,我可没有那种耐性,话说回来。这个新夫人一点也不漂亮,怎么寨主会看上她了?”

漂亮有个球用,上次抢回来那个官家小姐不是很漂亮吗?还不是给寨主几天就玩死了,这次这个新夫人奶大屁股大,身子又壮实,就是军师说的那个什么,宜男之相,配寨主刚刚好。”

那寨主不是马上可以有儿子了?”

这次大喜我们赶不上闹洞房了,只好等下次小寨主满月再去好好喝一顿了,***死废物,自己戴绿帽子,还要害我们两个在这里喝西北风,过两天一定要去找小翠兰好好乐一乐,嘻嘻。”

两人越说越下流,薛鹏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静静地坐在床上,眼睛空洞地望着窗外无尽的夜空。窗外锣鼓喧天,笑闹声不绝于耳,薛鹏仿佛能亲眼看见桃花面色苍白地被人搀出来,强按着头拜堂,挣扎着被拖入洞房,薛鹏的胃在抽搐,手指甲深深扣入掌心里,血慢慢溢了出来。

薛鹏想道:我爱桃花吗?不,我爱的是雅儿,可是雅儿已经不是我的了。桃花对我是不错,可是我一点也不爱她,不,也许还是有一点爱的。不管怎么说,桃花是因为我才被他们抓来的,做为一个男人,我应该义无返顾地救她出虎口。可是门口就守着两个土匪,外面还有更多,我又不会武功。要不去抢只枪来?可是我又不会开枪,而且一只枪能对付几百个土匪吗?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样对我,到底我做错了什么?或许,就象他们说的,我就是个废物,只是个废物,完全的废物。

胡思乱想中,薛鹏倒在他的破床上,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