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小蔡在一旁听得乐了:“五个证您差俩,我就看不出怎么赚钱。”马自立有些得意的微微撇嘴笑笑,拍拍海洋的肩膀道:“海洋,不是哥哥吹,这就是干开发和干施工的差距!我跟你说,咱这证不全,不是不能上市交易吗?没事,咱不卖,咱搞个内部认购!刚才这电视采访,再配公司和项目的一个宣传片,我就是要把广告做出去,告诉人家我这房子是京城里少有的好东西,您得赶快交钱排号才能买上,要不我还就卖没了呢!”

海洋拿了合同,被小蔡火速送到密云医院,在额头上缝了八针。麻药的劲头过了,他才感觉到伤口那儿像活了一样一跳一跳地挣着疼,疼得他连一点睡意都没有了。而且这一遭失血不少,虽然头上缠了厚厚的纱布,可还是有血缓慢地从里面渗出来,在最外层洇出淡红色的斑斑痕迹。小蔡扶着他出了急诊室,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下休息,看着他委顿地靠着墙,脸色苍白,精神倦怠,又是忧心又是惶恐。

马自立和小蔡都惊呆了。小蔡回过神,赶紧拿桌上的纸巾去按海洋的伤口,却被海洋一把推开:“我没事!”血暖暖地从脸上流过,海洋觉得所有的怨恨、怒火、委屈全都随着这血得到了痛痛快快的倾倒。他一把抓住马自立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马自立,我乔海洋今天来找你,就是还给你个面子,你要是给脸不要脸,我今儿就当着你的面发誓,你怎么出来的,我就能怎么把你再送进去!”

两人望着这不期而至出现的裤子,全都愣住了。默默站了一会儿,沈致公俯身捡起地上的那条裤子,转身出了卧室。水兰注视着他的背影,看到他拿着裤子径直去了厨房门口,把裤子卷巴卷巴塞进了垃圾桶,又把垃圾桶上旧的垃圾袋取下来扔到门外,换上新的。

人这种动物,老了老了就好像活得缩了回去,脾气、想法、心眼儿,没有一样不在朝着顽童时代飞速退化,常常会变得嘴馋、贪婪、自私,易怒可也心机单纯,摸清他想要什么对症下药,他就会那么简单地快乐起来。海洋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仿佛在其中看到了母亲一天天老成一个老小孩的过程。真的,好多时候,你舍得跟一个孩子较劲么?把老人也当成孩子,你才会发现,对他们,你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大姐,”孟月菊有点发怵地问道:“您不带我去啊。北京我也不熟,你们家又那么远,我怕走丢了。”

老太太说要搬去北京又是她自个儿拿的主意,没跟任何人商量,老爷子和其他人一听都傻眼了,闹不明白老太太这次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怎么到一个地方,好容易把激发出来的矛盾都给按下去了,大家也刚刚磨合到最好的状态,她就寻思着要再次变动。从前折腾也就罢了,毕竟都是在一个大仓县城里,丁大点地方,能跟去北京的浩大工程相比么?更何况海洋两口子现在跟岳父岳母住在一起,好让那俩身体还比较硬朗的老人帮着带带孩子做点家务,就乔家二老的身子骨,去了之后是平白地给人添了负担。到时候谢家二老得回自己家住了,谁来照顾不满一岁的孩子,谁留在家里伺候一举一动都离不开人的乔老太太?

终于,在水兰倔强地要自己跳着下楼的时候,沈致公拉住了她。他站到了水兰面前,弯下腰,坚决地说:“上来!”

“要是你同意的话,我想叫你一声大哥。大哥,你是个男人,我张亦松在你面前,连个人都算不上。”

这种阵势张亦松在官场里见得多了。多少平常吹着枕边风鼓动老公贪污受贿的女人,一到老公犯事被抓,一个比一个善于划清界限,往往实惠也落了,婚也离了,高高兴兴揣着老公拿仕途和牢狱生涯换来的房子钞票去寻找第二春。可是指责她们落井下石似乎又没道理,谁愿意自己一辈子跟个罪犯拴在一起呢。水灵家里这位大姐会怎么对待这落了难的老公,张亦松没怎么费力气去揣测,光凭跟下属搞婚外恋这一条,沈致公也能让他老婆恨死他了,再加上还有经济方面的问题,搞不好审查出来就算不坐牢,乌纱帽也不保,这个时候离婚,谁也不能指摘女方的不是,还等什么呢?然而,水灵再次约张亦松出来,却是交给他一摞钱,请他帮忙看该找谁、通过什么渠道把沈致公亏公家的钱先补上,然后想办法帮着通融一下,让沈致公回家去交待问题。生活作风,水灵说那是他沈致公的个人问题,至于工作失察,也保不准是那女的利用了他,瞒着他搞的猫腻,水灵还说,这是她大姐的意思。

老太太叹了口气,伤心地摇摇头:“你看看现在这样子,我们就算想回去,也不能搬呀。水兰和致公闹成这样,我们在这儿还能帮他们和和稀泥,我就担心我们一走,沈林也不在了,真俩人说僵了,闹到要离婚。”

范磊开车先把水兰送去排练,再把老两口送回水兰家,一鼓作气将老太太背上楼,准备再下去一趟拿轮椅,却被老太太叫住了。她让范磊坐下,和老爷子对视一眼,得到老爷子肯定的示意之后,徐徐开口道:“既然就咱们几个人在,我也就不拐弯抹脚了。范磊啊,我和你爸都认为你是咱家最厚道的人,你知道为啥说你厚道不?”

“应该也没什么吧,大礼拜天,儿子、丈夫没一人说在家陪陪她,她心里闷呗。天又热,排练又辛苦,你想她能高兴得起来?”范磊用勺划拉着已经煮漂起来的饺子,捞起一个尝了尝,把煤气关上,向水灵道:“你去问问咱姐,咱们等不等沈致公吃饭?”

沈致公这天回来得倒早,看见范磊也在,想说什么,但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客气地招呼道:“你也来了?别起来,坐你的。”招呼完,便说自己要写个发言稿,夹着包进了书房。这一回合,范磊并没有从姐夫的表情上看出任何异常,正要想办法怎么从大姐哪儿套话,沈致公突然怒气冲冲地打开书房门,手里拿着一条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男裤大声喊水兰:“水兰,是你把我这裤子给我扔水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