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淑用肩膀撞了撞叶琢,小声问道:“哥,是假的吧……”

唐苏瑾落座之后直接点了一杯咖啡,“不加糖。”

程言登时就想要拍脑门儿骂自己缺根弦儿,“那你没吃吧,我陪你吃点儿。”

“程言你他妈给我说人话!”叶琢攥紧了拳头,“你明知道那不可能!”

秦兮辰用力地点头。

唐苏瑾的内心忽然涌动出一股荒凉,整整三个月,她没有找到一份工作,仅仅靠着手头的存款过活。

唐苏瑾摇头,“不行。”

席间,有个长相家世都不错的男士走过来,“白小姐,我敬你一杯。”

林商摆手,“足够了,你想把我……”

唐苏瑾神经一凛,眯着眼睛看见一辆大排气的摩托车加大马力从乌黑的巷子冲过来,唐苏瑾赶紧侧身将顾沐辛推向墙角,顾沐辛“啊”了一声。

“你就贫。”程言气结,猛推了一把叶琢脑门儿。

她忘了,世界上,有一种叫做表象的东西。就像那个时候,她傻得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叫做记忆的东西。

“什么孩子?”林商哦了一声,“死了,陈在瑜把唐苏瑾约到一间煤气管道老化的出租屋里,煤气灶的火没有关,制造了一场完美的意外爆炸,那个孩子就在这场意外中,没了。”林商摇摇头,将手中的香烟仍在脚下,用平底靴碾灭,“陈在瑜那个时候真狠,他就不怕闹出人命来,现在好像在嗑药了……”

叶琢终于知道,为什么唐苏瑾胸口大片烧伤的疤痕,如果过了两年还是那样惊心,那么当初,怎么会……

他的手指抖得痉挛,身体好像从里到外掏空了一样,如果,真的是这样,唐苏瑾忍受着多大的煎熬才会笑的那样开怀。

他记起,唐苏瑾骂过他“你他妈什么都不知道!”确实是这样,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想着两个人的坦诚,等着她告诉他。只是这些事情,想让她亲口说出来,简直就是扒皮一样的酷刑,她说:“如果到了明年清明,我就带你去东郊墓园,告诉你。”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么?东郊墓园,那里睡着她的妈妈吧……

叶琢忽然想起,问道:“那不是陈在瑜的孩子?”

“幼稚,虎毒还不食子,那怎么会是陈在瑜的孩子,唐苏瑾就没有喜欢过陈在瑜,真让人恶心……哦,我忘了告诉你,唐苏瑾在唐谦和你妹妹结婚之后,就搬了出来,过了两年,我都以为她好了,她却说忽然想要出去散心……”

唐苏瑾看着沿着山路的火车车轨,听见远处轰隆隆的火车驶近的声音,只要她向前走一步,就完了,就跟那个大海的孩子一样,去见她妈妈了。

死亡逼近的时候,其实人心是异常坚硬的,虽然不停地颤抖,但是即使是摔在地面上,碎成玻璃渣子,也不会轻易变软。

然后,她真的往前走了一步,凌厉的风卷着山中的yin湿气,化身成一根根带着吸盘的藤蔓,想要将这个女孩子拉进来。

风声带动空气狂妄的大笑,笑生命的卑微,笑人类的渺小,笑她的懦弱。

“嘭”的一声。

火车呼啸而过,轰隆隆带动地面都颤动着,这是一辆运送货物的火车,整个车厢像是一整块铁皮,没有一扇窗户。

“那来了火车,你没有看见吗?!”略带愠怒的声音。

唐苏瑾睁开眼,原来是一个男人,这人眼睛很亮,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戴着一顶草帽,好像是这个县城当地人。

唐苏瑾冷冷开口,“我想要寻死,你没有看见吗?”

那人说什么唐苏瑾已经听不清楚了,她沿着嶙峋的石头山路,向自己下榻的小旅馆走去。

死亡临近的那一瞬,她忽然不想死了,她甚至惊慌地瞪大眼睛看着几十米远的火车车头,好像只用眼睛就可以让火车定住。她终于感受到了母亲临死前的绝望,被火车碾轧或许要比货车碾轧更为迅速吧,或许她还没有感受到切肤的疼痛就已经死去了。

其实,选择卧轨是最脏的一种死亡方式。

周菲菲找到了工作,分到了一套公寓,自己过的很好,但是我不知道她口中的好是哪一种好。

所以说,我有充足的时间,来整理一下自己。

这个现在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人。

我走到沿山路的那一段铁轨道上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从背后看不清那人的脸庞,不过从轮廓线来看,很是漂亮。

原谅我,我这个文盲,我不知道除了漂亮之外的词语。

其实,在距离还有三十米的时候,我心里忽然萌生了一种想法,让飞驰而来的火车,将自己生猛地撞出去,会不会直接撞上天堂?

可是,离近了我才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当火车转动着车轮飞速前进,只会将你卷进车轮里,经过无数次的碾轧,碎成肉泥。

那个女人明显是吓傻了,可能是我不忍心看到这样一张漂亮的脸在车轮的碾轧下变得面目全非,所以我侧身跑过去借助惯性扑到了铁轨的另一侧。

“那来了火车,你没有看见吗?!”

我听见自己用愠怒的声音问道。

没错,我想要这个女人感谢我,因为我救了她,虽然我也是抱着如果救不了顺便就死的态度。

她扭过来,脸上明显带着还带着稚气,只不过那双漆黑漆黑好像老家煤窑的煤块,是跟她面庞不符的冰封。

她冷冷开口,“我想要寻死,你没有看见吗?”

她跟周菲菲一样说话不留情面,一样的不知好歹。

她转身就向山下走去,我没有拦住她,因为我知道会再次看见她,那里只有一间供游人休息的小旅馆。

但是我不知道,再次看见她,会是在小旅馆晦暗的房间里,那雪白的床单上。

我记不清楚那一些细节了,比如说进入她身体时候她哭的撕心裂肺,吻着她双乳时候带来的快感,以及她咬破我舌尖时候口中弥漫的血腥,因为那一天晚上,我喝了酒,酒中下了药。

她反抗,激烈的反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挣扎的女人,即使是那个为了钱跟别人走的女人,我的前女友。

我完全被药物控制住了,其实我应该能够抵挡的了的,如果现在冲进一边的浴室,打开冷水管冲一个小时,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但是我忽然很想要发泄,将其他人的唾弃,全部都发泄出去,要不然我会死。

男人的力量,始终大于女人,而且是无限大于,我将她制服了,看她的身体屈服在我醉酒的身体下,好像看着离开我的那个女人。

其实,周菲菲的话有时候没有错,但是这一次,错了,当我醒过来,看见床单上那一抹刺眼的红,我几乎怕的痉挛起来,双手不住地发抖,拉起那被踢在床下揉的皱巴巴的被子帮这个女人盖上,耳边忽然就听见“懦弱的奴才”这样的话。

周菲菲不知道,我身上肩负着责任与别人给的人情,他因为谁变成了奴才。

“对不起,对不起……”我手足无措,口中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最没有分量的三个字。

她那一双黝黑的眼睛,好像通向煤窑的隧道,空洞,冬季还冷冷地漏着风,忽然,亮起来的探照灯,让我无处遁形。

有这么一瞬间,我认为,唯有一死才能够赎罪,上天,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

在下一秒,小旅馆忽然震动了一下,天地陡然一片黑暗,我听见巨大的石头撞击着房梁发出的类似于咳喘病人咳嗽的声音。

…………………………

“是地震?”叶琢惊讶的无以复加,瞳孔蓦然睁大,原本就极黑极亮的黑眼球放大到原来的两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