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得知二王消息,心中本就烦乱,柳莺莺偏又无理取闹,一时气恼,叫道:“来龙去脉,你一概不知,听了只言片语,就来撒野么?”柳莺莺见他震怒非常,口气略软:“那好,你亲口说一遍:心里只有我一个。”梁萧一愣。柳莺莺见他面露犹豫,心中恼极,叫道:“你说是不说!”梁萧道:“原本……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的……”柳莺莺不待他说完,已啐道:“现在有几个了,是不是?”梁萧哑口无言。但他越是犹豫,柳莺莺越是伤心,想到自己为他受了这么多委屈,却落得如此下场,颤声道:“韩凝紫说得对,天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也罢,你心有他属,我也不必留着,我……我回天山去……”一手掩面,跃上胭脂,梁萧一把攥住马缰,柳莺莺翻掌便打,梁萧将她手掌抓住,拽下马来,柳莺莺撞入他怀,一时委屈难言,拳打脚踢,大放悲声。

韩凝紫连出绝招,却处处受制,心头骇异不已,清啸一声,一招“千雪盖顶”双掌漫天落下。花晓霜便使招中五路的“遗世独立”,身形微转,双拳上掠,“扑哧”一声,两人硬碰一招,花晓霜倒退五步,只觉寒劲人体,忙使招“香魂渺渺”,以劲带招,凭空挥洒数拳,将寒劲化去。韩凝紫却觉一股暖劲若有若无地渗入经脉,当下运气驱散,娇叱一声,合身扑上。经此数招,花晓霜信心大增,见她扑来,屏息凝神,将二十五路“暗香拳”反复施展,形动于外,神敛于内,出拳似暗香浮动若有若无,守若恢恢天网疏而不漏,攻则从容不迫,叫人防不胜防。

柳莺莺冷笑道:“好呀,讲理便讲理,你道我和梁萧是什么关系?”花晓霜尚未接口,柳莺莺已道:“我是他未来的妻子,他是我将来的丈夫,我不知你用什么法子勾引他,从今往后,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梁萧对着河水,足足坐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站起身来,回望花晓霜,神色犹豫,半晌方道:“晓霜,只怕我要去南方一趟,你屈尊陪我走一遭,好不好?”花晓霜道:“萧哥哥你这话可见外了,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天下苍生,不分南北,医者医病,北方南方均是一般。”

两人昼夜兼程,连走了两日,方在一处城镇歇下。花晓霜在阵内集市中摆开摊子行医,哪知众人见她一介女流,形容娇怯,面上更有病色,哪信她会治病,嘻笑围观一阵,便各自散去。花晓霜悬壶一日,无有一人求医,她胆小面嫩,也不腆颜招揽,一时无计可施,竟流下泪来。

梁萧暗暗称奇,恍然想起凌水月的话,心道:“莫非这便是‘无相神针’?”再见释天风弓身模样,又不觉哑然失笑,心道:“这‘无相神针’又称‘仙猬功’,看来果然像只大刺猬。”释天风虽不惧雀阵,但终被阻了一阻,眼见贺陀罗一晃身,消失在大石之后。释天风哇哇怒叫,双手乱挥,空中哧哧有声,瞬间雀尸遍地。他破了雀阵,身如飞箭,跳到大石之后,隐没不见,只闻阵阵叫骂之声,在空山中回荡不已。

花晓霜闻声一怔,回望梁萧虚弱模样,禁不住落下泪来。梁萧也是心头一黯,忽听远处贺陀罗嘿然笑道:“平章大人……脚程了得啊……佩服啊佩服……”他笑语悠长刺耳,如钢针般扎人二人耳内,花晓霜一阵烦恶,禁不住捂住胸口。

布袋煞遥遥看见二人,便叫道:“活菩萨,活菩萨……”身子倏地一软,昏倒在地,木偶煞被她一带,也仆地不起。

梁萧点了点头,将如何遇上释天风,如何引他来此治病的经过说了,但有关自己大战钱塘,颠沛流离之事,都略过不提。

常望海忍无可忍,大吼一声,跃将出去,一招“铁门槛”贴地扫出,戏台忽地向后一缩,轻轻巧巧让开这腿。那女声叹道:“原来蚯蚓如此心黑,还会咬人的?”常望海一腿落空,心头微凛,蓦地蹿起,三拳五腿一口气使将出来,随行众人看得目眩神驰,齐声叫好。

梁萧心智虽失,武功尚余七成,哪知那人手来,竟然躲闪不开,脸上便似开了个酱油铺,转了两个整圆,“哇”的一声,呕出一口紫黑血痰。不待他站稳,那人纵身再上,一掌打在他胸颈之间,将他打了个筋斗,掌力牵动“中府”、“云门”二穴。梁萧摔在地上,喉间“咯咯”连声,又吐出一大口血痰,胸间郁结之气陡地舒张,但脑里仍觉迷糊,方要翻身站起,那人已然抢到,一拳轰在他口鼻之间。这处乃“人中”所在,又称水沟,是沟通手阳明大肠经和督脉的大穴。

阿雪听得雷声,灵台倏清,只觉三魂七魄正被狂风一丝丝带走,眼眶一湿,竭力举手抚着梁萧鬓角,叹道:“阿雪死了本也不打紧的,可……却放不下心。你……你总不知怜惜自己,阿雪不在啦,谁会担心你呢,一”她喃喃说着,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一行行落下来,“人都说哥哥厉害,其实……只有阿雪明白,哥哥就像一团火,会烧着别人……也……也会烧着自己……”不知为何,她脑子此时竟清楚无比,平日里决然想不到、说不出的话全都涌了上来,“哥哥像一团火……而……阿雪么……就像一只扑火的小蛾子……”她美目中忽地闪过一丝异彩,用尽气力,抱住梁萧的胳膊,喃喃道:“喜欢……哥哥……好……喜……欢……”语声低沉了下去,化作一缕游丝。

梁萧瞧他诡秘神色,打心底里便觉厌恶,冷笑道:“你当梁某会与你同流合污么?”明归面色一沉,嘿然道:“你又装什么好人?明某纵然小有算计,但杀人终究不多。你王钺一指,伏尸百万,明某可是甘拜下风。嘿嘿,同流合污四字,原话奉还。”一拂袖,飘然去了。

伯颜微微一笑,借梯下楼,指着明归道:“这位明先生乃是脱欢大王新聘的军师,智谋高明,见识了得。”明归略略长身,冲梁萧淡淡一笑,却并不出言相认。梁萧心中纳罕,不知明归为何竟然投入脱欢座下。却听伯颜又指着那名黄袍喇嘛笑道:“这位是当朝帝师,八思巴活佛的大弟子,胆巴大师。”梁萧心头一动,胆巴他不知道,八思巴之名却是听过,据说此人天生慧根,十六岁面见忽必烈,被忽必烈拜为帝师,权势显赫。

说到这时,李庭已哭得身子发软,泪眼模糊中,见梁萧神色木然,便叫道:“梁大哥,你……你要为王可报仇,我瞧见了,那姓云的就在宋军中指挥,他先害了赵山、杨榷,如今又害了王可。我……我跟他势不两立……”说到这里,忽见梁萧身子一晃,哇地吐出一口血来,不由得惊道:“梁大哥!你怎么啦?”

那人哈哈笑道:“老秃驴,来来来,咱们再斗三百回合。”九如脸色变得甚是难看,骂道:“打个屁,和尚另有要事,不陪你胡闹了。”忽将公羊羽晾在一边,呼的一棒,便向贺陀罗头顶落下。

梁萧沉吟半晌,挖了个坑,将这些人就地埋了,才起身进人村内。他猜想那凶手或在镇中,当下蓄满内劲,每走一步,均默察周边动静。但走了一程,却见村中户户门窗大开,户内却无一人。

阿术扬声道:“宋人连番惨败,军无成心,正是用兵之时!若与宋人议和,让他们缓过气来,来日攻打难上十倍。海都兵马虽众,但西北诸王其心不一。依我看,只需精兵数万,足可遏其锋芒,何必调动南征兵马?”

阿术道:“他挨了棒子,怕乘不得马!”伯颜摇头道:“这两棒伤不了他!阿里海牙你放他下来,陪你去襄阳。”他故意让阿里海牙去放梁萧,以让梁萧感其恩德,誓死护卫。

伯颜亲自督阵,元军不分昼夜攻打樊城。襄阳守军有心无力,再难救援。襄阳城十数万军民遥望樊城,号哭声震动天地。吕德遭此大败,悲痛欲绝,但身为主帅,唯有收泪隐忍,与云殊商议一阵,决意派遣数名水性精熟之辈,偷渡去郢州,向朝廷求援。

兰娅笑道:“老师不在乎输赢,只欢迎智者的来访。”她幽幽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神往之色,说道:“真想看你与他见面。最超卓的回回智慧与最博大的中土学问相逢,那会激起何种的火花呢?”梁萧掉过头,目视襄阳城璀璨的灯火,神色一黯,长叹道:“现在可不成啊!”

就在落水刹那,云殊手中竹篙忽地平平伸出,加上手臂之长,不长不短,前端正好顶在石台边缘。瞬息间,云殊内劲迸发,波的一声,竹篙受力弯转;云殊借篙身弹力,倏地一个筋斗,再度翻身跃起,凌空一晃,已到石台上方,人未落地,嗖嗖两篙,便搠翻两名元军。台上除了发炮军士,尚有两个十人队守卫,见状纷纷抡刀舞矛,来斗云殊。

这时间,梁萧马鞭一挥,六人齐齐抽打马匹。众马吃痛,四面狂奔。瞬息间,二十余顶帐篷拔地而起。睡得正酣的钦察士兵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个揉着眼睛,懵懂而起,四面顾望,不明所以。忽见骏马冲至,梁萧揭开一个大木桶,顿时奇臭冲天,桶中竟是人畜屎尿。众军士还没还过神,粪便就兜头兜脸泼将过来,秽物溅得四处都是,其中还有蛆虫蠕动。另外五人如法炮制,一眨眼的工夫,钦察士兵无一幸免。众军尚自发呆,梁萧头也不回,带众飞驰而去,留下这一百来人,或坐或站,一身粪便,傻在当场。其他钦察军士得知消息,纷纷来看,更让这些军士羞得无地自容,对这梁萧端地恨入骨髓。

云殊忍不住腾地站起,怒道:“岂有此理……”靳飞抬手将他按住,沉声道:“这女子为虎作伥,死不足惜。云殊你无须再说,若你看不下去,大可回房歇息。”云殊急道:“师兄,杀人不过头点地……”靳飞瞪眼道:“住嘴!”云殊知他意在笼络人心,是以偏袒沈利,只气得大喘了两口气,重重坐下。楚婉在他旁边,小声道:“云公子,若要杀她剐她,我也不敢看啦,你送我回去歇息好么?”云殊一愣,忽见楚婉双颊生晕,流露几分羞涩,心中一慌,急忙回过头去。

这边厢,云殊领着一百来人,在元军之中冲来荡去,所向披靡,顷刻之间,将三百多名士兵杀得死死伤伤。正厮杀间,忽听楚婉一声娇喝:“不要走。”云殊循声瞧去,只见一名矮小元兵舞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和楚婉四人边斗边逃。他身手不弱,长剑锋快,而且只顾逃走,楚婉一行竟拦不住他。云殊再一转眼,更觉吃惊,但见东面坡上,一道寒光倏来倏去,杀得方澜、靳飞后退不迭,另有六名元兵,随那寒光砍杀。

囊古歹听得,皱眉道:“梁萧,这诗可不吉利。”梁萧微微苦笑,不再念下去,赵三狗却奇道:“怎么不吉利?”囊古歹有意显摆学问,笑道:“这是汉人诗圣杜甫的名篇,最后几句是这么说的: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这几句甚是浅显,土土哈等人都听得明白,纷纷骂道:“明知不吉利,你还念出来!懂几首屁诗就了不起了么?”囊古歹被溅了一脸口水星子,大是狼狈。

六人下马上了山坡,梁萧见六人都是一脸喜色,便放下活计,起身笑道:“甚事这样欢喜?”土土哈咧嘴笑道:“皇上终于下圣旨啦!签军二十万,大举南征!”梁萧奇道:“南征?征哪里?”囊古歹笑道:“征宋呗?以往两次征讨大宋,皆有不利,这次圣上必是下了决心,不灭大宋,绝不甘休。”梁萧眉头微皱,暗忖道:“好端端的,打什么仗,岂不要死许多人?”他一向淡漠国家大事。对胡汉之争,虽有疑惑,却也懒得多想,嗯了一声,又问道::“你们都签军了么?”土土哈道:“今天得了信,我和囊古歹都签到了,这方圆百里的蒙古人不多,不过百家,囊古歹的爹爹就是这里的百户,我们跟他出征。梁萧,我想托你照拂我娘。”

赵四家的点头道:“去见见你赵四叔吧。”梁萧此时对她言无不从,当即应允,随之来到一座竹顶土墙的房屋前,只见一个中年汉子正在门前编竹篓子。赵四家的叫住他,将梁萧的来历说了,赵四惊喜万分,但得知文靖去世,却又难过不已。赵四家的让他陪梁萧说话,自去准备饭食。

梁萧笑道:“不逃便不逃。嗯,你们怎么不快活?说来听听!”胡老百心直口快,说道:“老子难得出来,想逛逛华山再回去。哪知胡老万发现这有个剑柄。他拔不出来,老子也拔不出来,大伙儿就来打赌,谁拔出来谁就是老大,日后都听他的。结果一拔就是六天。”梁萧奇道:“胡老一不是老大吗?”除胡老一外,其他四人双手乱摆,齐声道:“不是不是,他是什么东西?”

梁萧微微一笑,忽地锏作刀势,倏地劈出,只听“铮”的一声,双锏相击,火星四溅,胡老千哇呀大叫,一跳三尺,嚷道:“修罗灭世刀。”小眼狠瞪梁萧,怒道:“你这小子偷学的还挺多?”梁萧笑道:“你认识得也不少,且看这招。”铁锏飞转而出,胡老千叫道:“转轮剑。”挥锏挡住,梁萧转身一掌挂出,掌风扫过胡老千面门,他一跳而出,嚷嚷道:“惊雀掌,惊雀掌!”

了情也非等闲之辈,应变奇快,颈后风声方起,便已躬腰低头,但依然晚了半分,即便躲开颈项,后脑也必然受伤。众人未及惊呼,却见那风车似被人从下顶了一下,斜往上蹿,堪堪从了情头顶掠过。

梁萧被他如此小觑,心头大怒,朗声道:“好,可是你说的。”剑光一寒,陡然刺出,儒生手中白梅也跟着拂出。剑梅交错,蓓蕾虽被剑风激得簌簌发抖,但儒生手腕疾转,那梅枝自梁萧腕上拂过。花蕾虽说柔嫩,但经儒生雄浑内劲透入,仍叫他脉门酥麻。梁萧反手疾削,那梅枝却远引开去,又自左方拂来,在梁萧面颊上留下一片露水。幸得是花骨朵儿,若是宝剑,梁萧的脑袋就此搬家。他心惊万分,慌忙挥剑护身。

他说到这里,但觉世事倏忽,兴亡难知,不由叹道:“可惜‘祸福天注定,从来不由人’,无论《归藏》怎么了不起,过了好些年,商朝也快完啦。那时天下乱糟糟的,商纣王火烧了屁股,四处捕风捉影,抓捕对头。他怕周国诸侯姬昌谋反,就把他关在一个叫羌里的地方,谁知这姬昌也是个极聪明的人,他在监牢里百无聊赖,穷究《归藏》一书,突发妙想,写出了大名鼎鼎的《周易》来。至此,易数之理得以大成,其中智慧光照千古。所以说,这三部书虽然名目有异,实则一气贯之。”说到这里,梁萧一敲脑门,皱眉道,“说到这里,了情道长,我就有些不明白啦。这三部书中,若论精奥完备,公认是《周易》第一,但听道长的意思,却是《周易》不如《归藏》了。”

梁萧寻思道:“这几个小泼皮倒有义气。”正想替他们说情,却见灰袍道姑向阿雪笑道:“真相已白,小施主可否将人交给贫道?”阿雪笑道:“道长真是客气啦。”便将少年交给道姑,灰袍道姑淡淡一笑,自袖间取出数十枚铜钱,交到那白脸少年手里。那少年不由呆住。

阿雪打个冷战,小声道:“主人好。”韩凝紫瞥了她一眼,悠然落座,含笑道:“我好得很,你也没死呀!来,给我看茶。”阿雪双腿发软,几乎站不起来,忽觉梁萧在自己肩头一按,只听梁萧笑道:“韩凝紫,老子也口渴得紧,你来给我斟斟茶?”韩凝紫瞅他一眼,冷笑道:“你倒生得一副花花肠子,才丢开柳莺莺,又姘上我家阿雪啦?”阿雪羞得面红如血,抬不起头来。

楚羽一意为儿子报仇,拼力追赶,方才赶出丈余,肩头忽地撞上一物。此时四周漆黑,视物不清,楚羽只当撞上石块,方欲绕行,忽地身侧风起,隐有金刃劈空之声。楚羽纵身急闪,招呼道:“大郎,小贼在这里。”避过来剑,使招“天花乱坠”,反刺回去,谁知刺中一个硬物,竹筹咔嚓折断,虎口剧痛,楚羽心觉有异,转身欲走。谁料回头一看,却叫一声苦,不知高低,原来身后那扇石门不知何时竟已关上。霎时间,只听楚宫发出一声痛呼,显然吃了亏,继而又听雷震连声虎吼,铁镣摇得哗啦作响,似与人斗得正急。

天光一暗,石室一团漆黑,举手不见五指。梁萧估摸韩凝紫去得远了,将铁盒望桌上一丢,心道:“与这女人斗气,除了让她担心挂念,也没有什么用处。”他兴味索然,叹了口气,躺回床上,迷迷糊糊间,忽见室中似有一团微光,时隐时现。

三名农夫眼看再无生意,二度挑起担子,便要走路。不料韩凝紫忽地俯身,拾起三枚石子,挥手掷出,只听“哧哧哧”三声闷响,三名农夫似被打了一拳,纷纷仆倒,脑浆混着血水流出,柑桔骨碌碌滚落一地。韩凝紫一拍手,漫不经意地道:“任这三人走脱,岂不泄漏我的行迹。”梁萧心中惊怒:“这女人喜怒生杀全无征兆,真是一个疯子。”阿雪想到全因自己出言挽留,才给三人惹来这场灾祸,心中歉疚无比,转过头,偷偷流下泪来。

阿凌吃惊道:“假的?”阿冰道:“不错,主人眼光高明,宝贝真假,哪会瞧不出来?她此次带咱们来雷公堡,怕也与那宝贝有些干系。”阿凌皱眉道:“难道真品在雷公堡?嗯,姊姊可知是何宝贝?”阿冰瞅她一眼,冷笑道:“主人行事高深莫测,她不说,我也不知。总之咱们做婢子的,主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阿凌强笑道:“冰姊姊说得是,咱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主人说东,咱们就不能往西。”

梁萧恨不得大笑一场,聊以自嘲,又恨不得大哭一场,以表愤怒,恨恨地道:“老子是‘龙困浅滩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小丫头,有胆的把我放开,咱们再来比划比划。”那少女却摇头道:“不行,我一来没胆子和人打架,主人又常说:得势莫饶人。到手的东西,千万要看好了,否则一疏忽啊,就会莫名其妙地丢失掉。”梁萧诡计落空,气道:“放屁。”那少女双颊一红,忸怩道:“你要……要放那个?嗯,你放就是了,我……我捂着鼻子就好。”梁萧怒啐道:“我说你主人放屁。”少女面色发白,急道:“你骂我没干系,骂了主人,可就糟糕至极。”

柳莺莺见梁萧忽遇险招,心惊肉跳,倏地拔出一把匕首,抵在楚羽粉颈上,厉声道:“雷大郎,你要不要她活命?”雷震惊道:“自然要的……哎呀,你手稳些,莫要乱动。”柳莺莺道:“那好,你去帮梁萧!”雷震心中虽然千百个不愿意,但妻子性命要紧,无奈一步蹿上,双拳击向云殊。

梁萧走了一段路,在路边大石坐下,摸出那枚白玉扳指儿,作势欲扔,临出手时,又生犹豫,如此再三,终将扳指儿收回袖里,双手搂头,肩头阵阵发抖。

四人瞧着地上死尸,神色惊疑不定。脱欢顾盼一番,忽向那蓝袍汉子笑道:“大将军,好本事!”蓝袍汉子冷冷瞧着他,面色煞白,却不发一言。脱欢见他伤重,心中暗喜,哈哈笑道:“没料到大将军竟与本王不谋而合,也来南方刺探军情。看来大将军此番必是胸有成竹,稳夺帅印了?”

二人拣僻静小路,迤逦行了一日,到得入夜时分,但听水声,二人登上一处山丘,遥见月下江水浩荡远去。梁萧笑道:“到长江了!”柳莺莺道:“雷公堡在江北,今夜露宿一夜,赶早寻渡船过江。”梁萧一口答应。柳莺莺侧耳聆听,笑道:“梁萧,那边有泉水。”梁萧也听了听,果然叮咚有声,不觉笑道:“你耳朵比兔子还灵。”柳莺莺白他一眼,道:“我是兔子,你就是青草。”梁萧笑道:“错了,我是癞皮狗,专咬兔子。”柳莺莺似笑非笑,美目流盼道:“好呀,你敢咬我试试。”梁萧见她玉肤花貌,吹弹得破,小口润湿饱满,恰似嫩红水菱,不自禁想起巨钟内销魂滋味,顿时嗓子干涩,正想抱住她,亲热个够,可转念想及约定,又觉泄气,掉头道:“那可巧,我也正口渴呢。”

忽然间,一道人影斜刺里蹿出,将雷震凌空托住,其速不减,掠地而行,反手将雷震抛在一旁,只一晃,便到九如身前,左拳击出,拳未击到,拳上劲风已激得铜钟发出嗡然异响。钟内二人只觉心头烦恶,情欲消退,皆想道:“我在做什么?”忽听钟外一声闷哼,九如啧啧道:“雷行空,十年不见,你却无甚长进!”蓦地将钟一拍,朗笑道:“两个小家伙,还不出来?”两人羞窘至极,但若不出去,更是欲盖弥彰。梁萧无奈,当先钻出巨钟,柳莺莺略整衣衫,方才出来。却见四周稀稀落落,围了数十人之多。

九如咽了一口酒,笑道:“你懂什么?这世上既无祖也无佛,所谓三世诸佛,都被和尚一口吞下去了!既无佛祖,又信什么?”梁萧皱眉不解。柳莺莺笑道:“我知道了,你把佛祖都吞到肚里关着,你大吃大喝,他们也看不到?”九如摇头道:“非也非也,你说得乃是和尚三十年前的境界。”柳莺莺奇道:“怎么说?”九如笑道:“这还不简单?所谓吃喝拉撒,佛祖既然吃得,难道就拉不得?三世诸佛,早已化作大便了呢!”他见那二人张口结舌的模样,微微一笑,道,“和尚肚里早已空无一物,唯有荡荡虚空!”

梁萧乘马奔了一阵,怒火稍平,又怕胭脂伤势复发,便停下来。忽听柳莺莺在马背上嘤了一声。梁萧回过头来,只见她轻轻翻了个身,秀眉紧蹙,若有不适。梁萧将她抱下,靠在怀间,只见美人如玉,娇靥映着溶溶月光,便如一朵白色昙花,摇曳绽放,娇艳无比。梁萧情难自禁,低头将脸贴在她的额头上,但觉雪白光润,神为之飞,意为之驰,心猿意马间,一阵冷风迎面刮来,梁萧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我在做什么?”又忖道:“是啦,正事要紧,趁她沉醉不醒,我先瞧瞧纯阳铁盒在哪里。”当下在胭脂马上的褡裢里寻了一回,没寻到铁盒,却找到一枚银盒,揭开看时,却见满是水粉胭脂,盒盖上还有一面玻璃小镜,光亮可鉴须眉,其时玻璃产自西极,中土十分难得,是以这小小一枚梳妆银盒,价值已然不菲了。

梁萧见老和尚一去无踪,站起身来,走到绿衣女面前,冷笑道:“你帮手逃了,这回谁来救你?”绿衣女以肘支颐,听到他说话,也不抬头,梁萧当她小觑自己,一挥手道:“与你说话呢!你怎不理人?”绿衣女被按在肩头,一个踉跄,几乎跌倒,抬起头来,醉眼乜斜,脸儿如开透的桃花般娇艳,扭腰站起,喃喃道:“小……小色鬼……嗯……你……你要死么?”梁萧一皱眉,伸手便去拽她,他算得清楚,这一抓有六七个后手,包管绿衣女无处可逃。却不料这一抓竟牢牢抓住绿衣女手臂,下面纵有无穷变化,一个也变不出来。梁萧一怔之间,便觉绿衣女就势倒入自己怀里,梁萧怕她使诈,急欲闪开,哪知绿衣女身子软如轻絮,黏在他胸前,动也不动梁萧大窘,推她道:“喂,贼丫头,你怎么啦?快快起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喂!听到没有……咦……你真睡了……”任他如何喝骂,绿衣女只躺在他怀里,玉颊火红,秀目紧闭,睫毛翘长浓密,眉间似乎凝聚着几分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