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浑身虚脱,跪倒地上,方要挣起,忽听阿雪道:“哥哥……”气息微弱至极。梁萧低头看去,只见她俏脸煞白,血迹斑斑,眼中却满是笑意,颈项中箭处鲜血长流,堵之不住,一时间心痛已极,骂道:“笨丫头……”手忙脚乱,给她裹伤。阿雪眼神迷蒙,轻轻叹道:“阿雪是笨……本事又小……帮不了哥哥……但今生遇上哥哥……阿雪好……好欢喜……”鲜血如泉水般涌出,目中神光淡了下去,梁萧聚起内力,透人她“命门”穴,含泪道:“我骂错你啦,阿雪,笨的是我,我早该知道你会来……”

梁萧只觉心头一空,徽觉恍惚:“又要让我打仗?打完大宋又打蒙古,这战争何时是个尽头?天下一统,再无战争,岂不是一句空话?”

梁萧游目一观,骤然变色,敢情伯颜右手坐的正是王子脱欢,左手坐的竟是白衣怪客贺陀罗。脱欢下手,一人黄衣白发,正是“黄鹤”明归,贺陀罗下首,则盘坐一名黄衣喇嘛。四人身后立着的一排人梁萧也大都识得,分别是哈里斯、火真人、阿滩尊者,另有一个不相识的青衫老者,高高瘦瘦,面色清癯,一团和气。梁萧不防今日诸多对头会聚一帐,不禁心跳如雷,遍体汗出,酒意也去了大半。

木鸟飞了一阵,被清风送出山区,遥见平原上阡陌纵横,有农人望见木鸟,纷纷叫喊起来,奔跑观看。

公羊羽见他摇头晃脑,满脸得意,又好气又好笑,骂道:“无怪和尚叫做秃驴,脸皮之厚,胜过驴皮。”

这一晚瞧见千村荒芜、万户流离的惨景,悔恨之余,又觉心神恍惚:“如此下去,不知还会死多少人,牵累多少百姓?或许真如兰娅说的,即便这一战之后,永世太平,可我的灵魂却永远不得安宁了。”

抵达扬州,伯颜召集诸将,集中中军大帐。伯颜神色阴沉,说道:“圣上有旨,命征宋大军暂停南下,准备西巡。”梁萧奇到:“为何西巡?不打大宋了么?”

刘整老谋深算,城府甚深,当下捋须默数,待打到一百多棍时,方才缓缓站起,拱手笑道:“大元帅,梁将军终究年少,不通世务,难免气盛。如今大宋未灭,尚需他折冲杀将。说来刘整也有不是之处,还请元帅饶他这次。”

梁萧见鱼网撤去,立时下令去掉捆绑石块,圆木纷纷浮上水面。郭守敬开闸放水,惊涛骇浪顿时带着圆木直冲而下,将宋军战船底部一个个捅得粉碎。一时江水灌入,宋军战舰沉没无算。

兰娅埋头苦算了一个时辰,将第一题解了二十多步,再也无以为继,呆呆望着算题发愣。梁萧此时怒气已消,他少年时受尽难题之苦,见兰娅愁苦模样,顿生同情之念,低声问道:“算不出来了?”兰娅咬咬牙,低声道:“你……你专出这种解不出来的鬼题害人么?”

阿术定睛细看,只见一艘艨艟大船,上带一张投石机,悄然蹑在快船之后,趁着快船吸引元人目光,向石台飞快进逼。艨艟之上,一人身着白衣,手持竹篙从舱后抢了出来,正是方才挥军变阵的白衣男子。此人身法若电,蓦地腾起五尺来高,跃向弩机,落足瞬间,五名宋军同时扳动机栝,白衣人顿如离弦之箭射向江心石台。就当此时,梁萧猛地认清他的面容,怒叫道:“是他!”敢情这白衣人不是别人,正是云殊。

梁萧心口发烫,双手接下。伯颜询问了一下他同伴伤势,但觉再无别事吩咐,便命他回去,即刻搬入钦察营。梁萧返回驻地,将伯颜之令与阿雪说了,让她留在阿里海牙帐中养伤。阿雪心中好生不愿,但知军令如山,违抗不得。也不好多说。当夜,梁萧搬入钦察大营,就任百夫长之职。

二人快步上山,其间又有三道岗哨,但远不及陨星峡防守严密,人手也少,均被梁萧闪电施袭,一一制住。走了半里路程,忽见前方灯火大明,一座松木搭建的高大房屋矗在眼前,尚未走近,便听见鞭打之声及女子惨叫。梁萧听得是阿雪的声音,一时心如滴血,转身将弓箭交给史富通,涩声道:“你在外面接应,我叫声‘放’,你便放箭!但记着边跑边射,不可留在原地。”

风眠将阿里海牙自马镫上拖下,嘻嘻笑道:“公子,逮住啦!”云殊双足在马鞍上一点,道:“你抓好他。”也不停留,飞身纵起,刷刷三剑,又刺死三名色目亲兵。

李庭儿蓦然认出阿雪,失声叫道:“哎哟,这不是……”话未说完,便挨了梁萧一脚。梁萧怒道:“都给老子闭嘴,谁敢再说话,军法处置。”他心里有气,趁机发泄在他人身上。其他五人都已认出阿雪,但看梁萧一脸怒容,情知必有隐衷,不敢触他霉头。其他三个兵士却心中奇怪:明明是十人队,怎么多出一个,还长得女里女气,能打仗么?但见这十夫长满身杀气,也都不敢吱声。

梁萧听得悠然神往,叹道:“天下真是广大。”他对阿雪道:“待我报了爹爹的仇,我们也去钦察见识。”阿雪大喜道:“哥哥说话算数?”梁萧一笑,道:“自然算数,到时候你若嫁了人,让你丈夫也同去。”阿雪笑容一敛,低头道:“阿雪才不嫁人呢!”梁萧皱眉道:“不嫁人,做老姑娘么?”阿雪默不作声。

她沉浸往事之中,但觉那情景恍然如昨,嘴角不觉浮起涩涩的笑意,转身开柜,柜中尚有几件衣衫,残缺不齐,过得许久,才幽幽地道:“过了一年,我也嫁了人!生孩子那些日子,我没法来,结果这衣衫都被虫蛀坏啦。唉,没法子,做了娘以后,就有了许多事,要种地,要奶孩子,我也来得少了,但……但不知为啥,我总想他会回来……”说到这里,她忽听得低低的抽泣声,转眼望去,只见梁萧依着床铺,已是泪流满面,蓦地跪在她膝前,揪住她的衣衫。

二人如此一教一学,折腾了三天。这天讲到简算法,梁萧反复讲了七八遍,阿雪算罢,递上算稿,梁萧一看,竟然全都错了,当真忍无可忍忍,腾地站起,想要大发雷霆,但见阿雪怯生生的模样,又难开口,只得将算稿一摔,扭头出门。

梁萧精神陡振:“好,既然来了,血海深仇,今日也该有个了断!”想着热血尽沸,大步出门,他心知萧千绝听到五宝啸声,转眼即到,只恐打斗时误伤阿雪,便道:“阿雪,你先回去。”胡老千在梁萧身后,见他走得甚快,嚷道:“回哪里去?你小子害怕萧大爷,想逃吗?”一爪拿向梁萧,梁萧也不转身,目光微侧,似往后看,袖里夹掌,飘拂击出,正是一招“周郎回顾”。据说三国名将周瑜擅长音律,乐师弹奏稍有错误,必然回头顾视,是以时人称作“曲有误,周郎顾”,这一招出自石阵中的“将相境”,看似悠闲,威力奇大。只听“哧”的一声,胡老千将梁萧衣袖抓裂,小臂曲池穴却被梁萧一掌切中,半条膀子尽都麻了。

梁萧得知萧千绝的消息,不觉焦躁起来,一扬眉毛,厉声道:“不要东拉西扯。”胡老百哼了一声,偷偷瞅他一眼,不情不愿道:“五年前,萧大爷突然传来黑水令,让咱们务必找到那个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老穷酸,于是大伙儿便离了中条山,满天下寻找,后来听说他在华山,大伙儿便赶来了。”了情听到这里,奇道:“中条山?你们五个莫非就是号称‘中条山中宝,一十百千万’的‘中条五宝’。”那五人两眼同时一翻,脖子一梗,齐声叫道:“老子不跟娘儿们说话。”了情瞧他们神色,心知猜得不假,不觉忖道:“我还未入玄门前便已听说过这五个怪人,人是傻里傻气,但武功奇高。他们口中所言的萧大爷,想必就是萧千绝了,可是梁萧怎地会他的功夫?”

儒生扔罢棋子,忽又暴怒起来,狠狠瞪着梁萧,厉声道:“你以为我愿意一个人下棋么,你以为我愿意一个人下棋么……”他双眼神光暴射,犹如长枪大戟,似要将人刺穿。梁萧不自禁倒退半步,攥紧宝剑,胸口窒闷,竟似气也喘不过来。忽见那儒生目光一暗,又柔和起来,终于叹了口气,对梁萧招手道:“小娃儿,你过来。”梁萧心神稍定,呸了一声,道:“你叫我小娃儿,你才多大。”儒生笑道:“你瞧我面嫩么?嘿,论到年纪,我做你老子的老子也差不多了。”梁萧道:“你又想作弄人么?”儒生素性懒散,也不多加解释,哂道:“不信拉倒,我且问你,你方才练的剑法,谁教你的?”梁萧道:“是了情道长教的。”儒生一怔,嘿然道:“了情?嘿嘿,了情!”

过得良久,了情悠悠道:“当今论及剑之一物,有两人堪称宗师。一位名叫欧龙子,乃是铸剑的宗师,此人有个怪癖,铸一剑必毁一剑。”

阿雪没料梁萧轻易放人,急道:“别忙,你不说同伙,却要把偷驴的来龙去脉说给道长听!不要让人误会我们。”少年白脸涨红,无奈道:“我们早先听几个山西客议论,说这头白驴叫‘追风白’,是百年难遇的异种,能日驮两百斤,行走七百里,故而就动了心,想要盗来换钱。又听说这驴子力气虽大,却很贪吃,就趁道长不在,用炒面将它诱出镇来。谁知牵它时,这畜生突然发起犟脾气,怎也不肯再走。正没奈何,多亏这……”他瞅了梁萧一眼,嗫嚅道:“这个人来帮忙,把它降伏了。”

只见梁萧长剑倏振,使招“摧心断肠”,直奔楚仙流心口。楚仙流伫立不动,直待剑锋及体,才将腰一拧。梁萧但觉剑尖如中油脂,浑不受力,长剑贴着楚仙流前胸嗖地疾掠过去。他凛然间正要变招,楚仙流忽地张口喷出一道真气,只听嗡的一声,铉元剑竟被他吹偏半尺。梁萧只觉虎口酸麻,长剑几乎脱手。

那三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却无人上前一步,等着梁萧先入,再好尾随,倘若前有危险,自也是梁萧第一个消受了。梁萧猜到三人心机,甚是鄙夷,冷笑一声,迈步入门,那三人镣铐叮当作响,蹑在后面。

韩凝紫一怔,心忖当此之时,梁萧决然不会相信自己,不由气急败坏,挥掌抵在梁萧“大椎穴”上。梁萧只觉一股寒气钻入任脉,散向四肢百骸,耳听韩凝紫笑道:“你想不想?”梁萧狠啐一口,韩凝紫冷哼一声,霎时间,梁萧只觉浑身经脉便如被千百细小冰针一齐锥刺,顿时大汗如雨,双手抓紧床沿,拼死苦撑,直至手指迸血,一口气转不过来,昏了过去。

阿冰、阿凌见她抬掌,皆有惧色。阿雪虽然害怕,却始终咬着牙关,不出一声。韩凝紫瞧她半晌,忽地厉笑一声:“蠢丫头,你有胆。”手掌疾起疾落,还未拍下,忽听梁萧叫道:“且慢!”韩凝紫掌势一凝,转眼笑道:“怎么?你有话说?”阿雪大惊失色,冲着梁萧连连摇头。梁萧却只当不见,一拍衣衫,站起身来,淡然道:“桔子是我教她买的,要打要杀,冲着我来。”韩凝紫目光闪动,淡淡地道:“想逞英雄么?好啊,你且说说,你又怎么算出来的?说不出来,休怪我手狠。”

阿凌见阿冰住口,忍不住道:“好姊姊,别卖关子,且说个明白。”阿冰淡淡地道:“主人不是让我们分头追踪柳莺莺么?追到半路,我追丢啦。嗯,你们又怎么拿住这小子的?”阿凌一愣,瞅瞅阿雪,阿雪吞吞吐吐,把经过大致说了,只将自己一人,说成与阿凌两个。阿冰听罢,点头道:“原来如此,柳莺莺必是一时疏忽,被你们捉走她的情郎,故而四处寻找。我在路上,瞧见她骑着那匹神驹,发疯也似奔回来,遇见了我,正眼也不多瞧。”梁萧听得心中滚热,恨不得立马与柳莺莺相见。

圆脸少女又愣了一下,嘀咕道:“奇怪。”匆匆将梁萧背起,钻入树林,林中停着一匹黑色小马。梁萧又气又急,一口痰涌上来,心中一迷,昏了过去。

忽听云殊长笑一声,顷刻已至近处,朗声道:“四位且慢动手,雷堡主何在?”外人在场,雷行空只得暂且罢斗,冷然道:“神鹰门与我雷公堡井水不犯河水,足下擅自闯堡,作何道理?”云殊笑道:“晚辈追踪三名对头,一路至此,据江湖朋友所见,适才有两人朝贵堡来了,晚辈怕他们躲在堡内,是以情急闯入,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见谅。”雷行空听他说得客气,怒气稍平,但他此时事急心乱,只盼早早打发来人,便道:“也好,我便瞧靳门主的面子。雷震,你陪云公子四处搜寻,看看是否有人潜入。”雷震应了一声,顷刻间,就听雷行空一声怒叱:“好贼子!”柳莺莺忍不住从门缝边向外张望,只见雷震、云殊站立在远处,楚宫则手挥长剑,与雷行空一双拳头斗得正疾。楚羽则如黄鹂钻云,直往假山蹿来。原来,他兄妹二人趁雷行空说话分神,一齐动手,雷行空猝不及防,竟被楚宫刷刷数剑,堵在一边。楚羽却趁机抢到假山前,正欲钻入,骤觉腰上一麻,“五枢”穴被点个正着。柳莺莺咯咯一笑,将楚羽抄入怀里,抢出斗室,梁萧随后掠出。

梁萧目有怒色,瞪视伯颜半晌,眼中透出茫然之色,想了想,忽道:“那我再问你,若我向萧千绝报仇,你帮不帮他?”伯颜道:“若是公平相搏,我自然两不相帮。但若家师败亡,我会与你约期再战,为师报仇。”梁萧盯着他,脸上阵红阵白,变幻数次,忽然刷的一声,恨恨还剑入鞘,转身说道:“今日你有伤,我杀你不算本事,待你伤好,咱们再作计较。”

两人险象环生,斗到七八十合时,山丘上人影一乱,忽听龙入海骤喝一声,枪影顿消,金枪形神如一,直奔那蓝袍汉子胸口。

柳莺莺道:“第一么,从今往后,未得应允你不许碰我一下,左手碰砍左手,右手碰砍右手。”梁萧寻思:“若不慎碰着,岂不冤哉。”但眼前不便违拗,只得道:“好。”柳莺莺目不转睛盯着他,见他应允,方才暗暗松了口气,又道:“其二么,便是从今往后,不得踏入勾栏一步,左脚进砍左脚,右脚踏进,便砍右脚。”梁萧奇道:“为什么?”柳莺莺面色涨红,啐道:“呸,你还有脸问?”梁萧道:“我进去了,不叫人唱曲,成么?”柳莺莺怒道:“那也不成。”梁萧颓然道:“好,我不去就是。”柳莺莺听他答应,心中暗喜,忍着笑道:“第三,你从今往后,再也不许撕女人衣服,若敢如此,我先杀她,再杀你,然后自尽。”一抬眼,却见梁萧瞪着自己,瞠目结舌。柳莺莺作恼道:“装傻么?你不答应,我立马便走。”话未说完,眼圈又自红了。

话音未落,便听庙外一声弓弦脆响,两支火雷飞射而入。九如长身而起,手中木棒一扬,火雷被他棒风一激,倏然偏转,打在墙上,顿时炸出两个窟窿,九如笑道:“老色鬼,你越发不长进了,不敢真刀真枪,却与和尚放鞭炮耍子?”

九如一罩不中,呵呵一笑,再不理会楚宫,又抢到雷震身后。雷震见敌势太强,正欲逃走,不料钟似天落,嗡的一声,已被罩住。九如挥拳击钟,而后挑起铜钟,不料雷震蓦地滚地而出,双拳一抬,击中九如小腹。九如见他竟未昏厥,咦了一声,脱口赞道:“小子内力不坏。”说话间却不动弹,雷震击中九如小腹,只觉着手处柔如春水,诧异间连催四道劲力,却如蚍蜉撼树,九如不动分毫。雷震心惊胆战,正要收势,忽听九如一声长笑,腹肌倏地弹起。这一下,雷震送来多大力道,他便弹回多少。不同的是,九如的小腹好似大湖蓄水,将雷震先后四道内劲全数蓄积,而后突然决堤放水,还与彼身。雷震一声惨哼,顿时腾云驾雾般抛出丈外。楚宫抢上前去,在他背上一推一按,兀自化不掉九如的神通,两人双双倒退三步,齐齐坐倒,脸色均如白纸一般。

却听楚婉道:“便听云公子说道:”前辈客气了,大家不必使力,比划招式,点到即止。‘羽姑姑笑着说:“云公子怜惜奴家,奴家能不承情么?’当下两人各持长剑,方要交手,却听白纱屏风后有人叹了口气,说道:”楚羽,你使这招“玉笛横吹”,若他刺你肩头“天宗”穴,你又怎么招架?‘羽姑姑顿时浑身一僵,半晌方道:“他……他怎么能刺到我那里?’那人说道:”你先别问,但说如何招架?‘姑姑想了想,说道:“我使”国色天香“刺他”晴明穴“。’那人道:”攻敌所必救,求个两败俱伤,倒也勉强可行。但若他从“坤”位出剑,刺你‘期门’左侧,你又如何抵挡?‘姑姑忍不住道:“有这等剑法么?我……我便以”落花惊蝉“刺他”角孙穴“了。’那人叹道:”这招也还不坏,但若他从‘小畜位’出剑,刺你‘会宗’,你又如何?‘哼,本姑娘不跟你小子说啦,左右这剑法的奥妙你也听不懂的。总之那人问一句,姑姑便答一句,包括云公子,大家都觉奇怪。如此一问一答,说到第十二招上,只听那人道:“若他从’大有位‘刺你’关冲‘右侧,你当如何化解?”羽姑姑听得这话,瞪大双眼,再也说不出话来。那人苦笑一声,叹道:“至此极矣,罢了,楚羽,你尽心竭力接他十二剑,不要辱了你亡父的名声。’羽姑姑脸色煞白,手指握剑,指节都发白了,忽地吸了一口气,当真使出一招‘玉笛横吹’,说也奇怪,云公子应了一招,剑尖竟也刺向羽姑姑的‘天宗穴’。”

九如仰天笑道:“来者无祖,去者无佛,芸芸众生,迷惘执著,佛是什么?祖是什么?祖便是我,我便是佛!”这三十二字,字字若铜钟大吕,震人肺腑,弘悟好似挨了一记闷棒,呆了一呆,厉声叫道:“好狂僧,胡说八道,你偷铜钟,骗吃喝,有什么脸面自称佛祖?”九如大笑一声,伸出乌木棒,将铜钟一挑而起,担在肩上,大步向门外走去,两个和尚挥棒来打,两根大木棒打在九如身上,顿时断成四截。

众人见此声势,无不变色。方知绿衣女早先未尽全力,此时才使出了生平绝技。明归也慢慢站起,浓眉紧蹙。却见梁萧不慌不忙,招手笑道:“凉快,凉快!”使出一招“天旋地转”,迎那掌风飞转起来。

梁萧见舱中寒光一闪,那条伤腿便断成两截,血呈青黑,遍流下褥。那雷星惨叫一声,便昏了过去。舱中一时寂然,唯有那粗大嗓门阵阵喘息声,显然他亲手斩断爱子一腿,心头也大不轻松。

这番话尚未说完,灵台上已是群情激愤,如浪如潮。童铸更是愧怒交集,蓦地胸口剧痛,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明三秋计谋得逞,大喝一声,劈手抓落。梁萧连滚带爬,拼死挣扎,但明三秋手法之快,断是目不暇接,耳不及掩。正要得手,耳边突地传来一连串金属碎裂之声。明三秋一惊,转眼瞧去,顿时大惊失色,敢情浑天仪上的巨大铜球纷纷脱出基座,呼啸飞来。原来,浑天仪本是推测天象之用,法天而动,运转缓慢,建造之时,全没想到会用来比斗武功,是以机关造得十分纤细,一经如此快转,纷纷断裂。

花无媸眉间如罩寒霜,冷笑道:“什么堂堂正正?怕是给他人做嫁衣吧。”童铸一愕,眼角不由自主瞥向明归。花无媸微微冷笑,瞧了童铸一眼,淡淡道:“童老三,你霹雳火性,胆气有余,但心机未免浅露。”又瞧了修谷一眼,冷笑道,“你修老六面和心软,鲜有主见;至于左老二么,虽有几分算计,但气量狭隘,不成大器。”她说到这里,目光转向明归,两人四目交接,空中似有火光迸出。只听花无媸冷冷道:“唯有你明老大,胆识俱佳,计谋深沉,今日之局,恐怕筹谋已久了吧?”

梁萧听得发呆,忽地双眉一挑,高声嚷道:“死胖子,你骗人吧!”吴常青拍腿怒道:“老夫骗你个屁,骗你又不能换茶吃!”梁萧见他模样,情知所言非虚,心口一堵,暗忖道:“为何这世上好人总是薄命,爹爹为人良善,却死得不明不白,晓霜待人最好,却又身患绝症,难道老天爷非要让好人死光死绝么?”他越想越怒,蓦地一掌拍出,这一掌乃郁怒所积,几乎用上全力,但听哗啦啦一声大响,竟将身侧楼板击穿,碎末飞溅,烟尘四起,尽皆落入紫砂瓯里。吴常青顾不得烫手,急忙伸袖捂住紫砂瓯。怒道:“臭小子,你疯了么?疯了么?”

梁萧听得心头一动,抬眼问道:“晓霜,你看得懂么?”花晓霜点头道:“以前学过一些,可惜我脑子太笨,不大会算,所以上次在‘两仪幻尘阵’就弄出错来了。”她含羞一笑,又道,“说起算术,天机宫里,奶奶最厉害了。”

刻这八百石像,端地穷尽了这位大高手毕生之力。完工之时,花流水已是垂垂老矣,但眼见后代中人,要么钻研数术,要么埋头干活,数十年来,竟无一人看出雕像中的秘密,老人不由心灰意冷,但他乃是极骄傲的人,既然无人勘破,他也不肯点破,索性将这秘密带进棺材,临死前只说了一句:“设谜容易解谜难,后代若有人能窥破老夫真意,没有非凡的天赋,便有非凡的福分。”

花慕容见火真人去远,收了剑,冷笑一声,道:“打不过就逃,好没出息!”梁萧定了定神,道:“你回来做什么?”花慕容瞅了他一眼,冷笑道:“回来瞧你逞英雄啊!”梁萧想到方才狼狈情形,英雄二字再也休提,狗熊倒是勉强算得上,顿时脸涨得通红,讪讪不语。花慕容心中暗笑,拉他上马道:“哥哥和晓霜都担心你,你和我一块儿过去,让他们瞧瞧你这灰头土脸的德性,也好放心。”梁萧眼角一热,低头不语。花慕容见他乖得出奇,心中奇怪:“莫不是方才死里逃生,吓着他了……”不觉怜意大起,再不出言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