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轻叱一声,弹腿横扫。雷震无奈双腿被缚,躲闪不及,当即马步下沉,气贯双足,欲要硬接。怎料梁萧这一腿本是虚招,趁他沉桩站马的当儿,忽地收足,闪电般抢入他怀,一肘撞中“气海穴”。雷震身形一僵,手上石桌堕下,堪堪砸中脚背,痛得他惨哼一声,仰天栽倒。

一涉算学,梁萧精神又振,他览遍古今历法,诸天斗数烂熟于胸,心忖道:“自古历法无过于祖冲之的《大明历》,我虽练不成绝世武功,但若能超迈先贤,创出压倒《大明历》的新历法,却也不失为平生快事。”他左右无事,便以七月七日为始,推演历法为戏,由七七星图推到七八星图,再由七月推八月,八月推九月,直至年终,算完已未年,又推算庚申年,如此周而复始,直至天色暗尽,方才罢休。

韩凝紫淡淡一笑,道:“阿凌,谁说他是哑巴了?”阿凌一怔,道:“他本就是哑巴啊,还用听人说么?”韩凝紫淡淡地道:“当真?”阿凌瞧她神色,没来由心头打鼓,偷眼觑着阿雪,暗忖这蠢丫头是否出卖自己。韩凝紫吃吃一笑,曼声道:“你瞧蠢丫头作甚,她才不敢告发你呢……”阿凌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婢子知错,还望……望主人从轻发落。”韩凝紫摇头笑道:“你这欺上瞒下的伶俐,倒合我的脾胃,赏你都来不及,哪会罚你?”

阿雪被她又瞪又喝,一时没了言语,只低头玩弄衣角。阿凌又等了片刻,焦躁起来,起身踱来踱去,大声咒骂那个阿冰,言语恶毒,便似与她仇隙甚深。过不多久,忽见远空多了个小黑点,到得近处,却是一只信鸽。阿凌神色一变,扬声呼哨,那信鸽飞扑过来,落入她的掌心。阿凌解下鸽腿上的竹管,抽出一张纸条,扫了一眼,冷笑道:“是小骚蹄子。”转身对阿雪道:“阿冰说事态有变,着我们去五龙岭。哼,就会发号施令,小骚蹄子,了不起么?”又啐两口,气冲冲挽马走在前面。

云殊听他喝破自家阵法,大吃一惊,只此刹那工夫,就见梁萧缰绳后拽,胭脂撒开四蹄,蓦地倒退五丈。梁萧急叱一声,缰绳斜振,胭脂会意,向左疾奔。但尚未奔出三丈,梁萧忽又挽缰拽马,夹马右驰四丈。如此四五个进退,胭脂蓦地发声长嘶,纵蹄腾空而起,突入“八门天关阵”,似进还退,若走若奔。

梁萧心头一跳,柳莺莺正想着如何开这第六把巨锁,听得这话,娇躯一颤,停了下来。只听雷震道:“爹,那铁盒左右无法打开,咱们雷楚两家何必为这个废物结怨?就算给了楚家,料他们也没有开盒的本事。”雷行空厉声道:“放屁,你这东西越来越不像话!好,既然如此,老子索性毙了你……”话音方落,忽又听一声娇叱:“慢着。”梁、柳二人听出是楚羽声音,心头大喜:“她来得正好!”

颜人白想到一路艰险,平生隔世之感,叹了口气,道:“那速,你共有多少人马?”那速道:“共三百人,分作六拨,一拨五十人,四处寻找将军可,料想其中三拨,就在附近。”颜人白拍手笑道:“好,有这三百军马,天下也去得。火速召集人马,返还大都。”众军哄然应命,分出三骑,前去召集同伴。

蓝袍汉子强弓重箭,连毙二人,宋人大多胆寒,逡巡不前。这时忽听一声长啸,一人掠出人群,左手持盾,右手执枪,直奔缓丘而来。那蓝袍汉子箭出连珠,嗖嗖嗖发出三箭,那人枪盾左右遮拦,竟将来箭一一挡飞,来势不止,奔抵山丘之前。坡上大汉齐喊一声,纷纷持刀冲下。

梁、柳二人随九如走出一程,上了官道,柳莺莺取出一支铜哨,吹了数声,声音尖利,传得极远。不多时,但听一声马嘶,胭脂一跛一跛从草莽中蹿了出来。柳莺莺欢喜至极,搂住胭脂脖子,咯咯直笑,但见它后腿箭伤,又不由心中一酸,哽声道:“胭脂,都怨我不好,害苦你啦。”梁萧接口道:“说得是,你不喝酒,乖马儿也就不会受伤了。”柳莺莺心中作恼:“好啊,我不来找你麻烦,你却来触我霉头。”狠狠瞪了梁萧一眼道:“我的马儿,关你什么事?”

楚仙流瞪他一眼,却听梁萧道:“张真人坐化之后,纯阳铁盒自然落到那两个徒弟手中了?”他关心纯阳铁盒的下落,是以发问。楚仙流苦笑道:“那又如何,纵然得了铁盒,他二人也无法打开。两人便想,这铁盒如此难开,里面必然有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因之贪念大炽,数语不合便又争斗起来。但二人武功相若,又师出同门,知晓对方底细,一时谁也胜不得谁,斗得难解难分之际,那大徒弟忽地跳开,说道:”雷师弟,你我都欠思量了,倘若大伙儿现在斗个你死我伤,方师弟伤好赶来,岂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白白被他捡个现成么?‘那姓雷的一听大觉有理,二人当即罢斗,共同参详铁盒。“他讲述之时,始终只以大徒弟、二徒弟相称,对祖上也无尊重避讳之意,其他三人均想:”这楚仙流倒也算是非分明。“

何嵩阳为人狡黠,始终潜伏在侧,直待梁萧势窘力竭,方才出手。梁萧见得索来,使出“凌虚三变”中“九霄乘龙”,凌空翻转,险之又险从铁索上掠过。何嵩阳发声沉喝,抓住七星索中段,丈八铁索迎风一抖,一分为二,似双龙出海,向梁萧卷来。梁萧瞧那铁索来势,急使了个“如意幻魔手”的“捻字诀”,伸手探入索影之中,只听铮的一声,铁索两端竟被他系作一团。梁萧右手斜挥,铁索受力反转,横扫回来。这一招“始皇挥鞭”原本出自天机石阵的“帝王境”,一挥之间,颇有“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的气概,何嵩阳只觉心往下沉,当年他在棋坳吃足九如的苦头,尚怀心病,生恐又被铁索缠住,慌忙抛开铁索,使了个懒驴打滚,着地滚出。

这般一来,梁萧背负佳人,手抱娇娃,换了登徒子瞧见,必然羡慕他艳福齐天。但梁萧身在险中,委实来不及享受这温香软玉的滋味。只瞧人马四面逼来,梁萧看北方人少,大步流星奔了过去。北方当先的正是那黄衣美妇,一见梁萧。分外眼红,娇叱着从马背上掠出,挥剑便刺。梁萧嘻嘻一笑,将少女迎了上去。这抓人为质、抵挡对手的法子,却是他从明归那儿学来的法门。

梁萧失笑道:“好啊,还要骗酒吃!”九如笑道:“大错特错,和尚并非骗酒,而是化缘!不用这法子,谁肯给光头和尚酒吃?”梁萧听得好笑,忖道:“这和尚倒也坦白。”掌柜躲在梁萧身后,色厉内茬地道:“哪有这种化缘的法子?简直是偷、是抢……”话没说完,绿衣女拎住他后襟,搁到一旁,笑道:“老和尚,我请你喝酒,好不好?”

梁萧心中不服,但被明归一手攥住,动弹不能,正觉气闷,忽见那绿衣女大步走向脱欢,在他左近坐下,心道:“这丫头看似要找这蒙古王子的晦气!哼,狗咬狗一嘴毛。”那脱欢叫过小二,笑道:“你们这里既名‘醉也不归’,那么定有好酒了?”小二哈腰笑道:“好酒倒是不少,只不知客官要喝寻常的好酒,还……还是绝色的美酒?”脱欢奇道:“我只听说过绝好的美酒,这美酒号称绝色,却不知有什么来头?”

梁萧心道:“明老儿纵然奸诈,说到斗智斗力,我也未必怕他!”他纵然聪敏,但终究涉世未深,一时自信满满,说道:“如此也好,我也不想留在天机宫,与你同路,倒也是个伴儿!”明归目光闪动,拍手笑道:“好小子,你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忽地打住话头,侧耳聆听,似有动静,当下挟起梁萧,在括苍山中飞奔。及至天亮,方才停步歇息。其间明归走开片刻,说是去抓野味充饥,实则暗中观察,瞧得梁萧并无逃走之意,心中大定,但也不敢走远,遥遥用石子打了两只山雉,与梁萧烤吃了。他害怕露了行踪,专拣险僻处迂回行走,但其功力深厚,带着梁萧翻山越谷,也是跳跃如飞。

花无媸神色一缓,忽地转身,望着明归,笑道:“老身作主,若明兄迷途知返,此事就此作罢。”明归长叹一声,颓然道:“老夫机关算尽,终究敌不过天意。罢了,三叠,你过来。”明三叠不知何事,心中忐忑,踯躅上前。明归挽住他手,将自表身份的“黄鹤玉佩”交给他道:“如今我便将‘黄鹤’之位传给你,日后明家上下尽皆听你节制。”众人见明归竟要让出八鹤之位,均感诧异。明三叠先是一愣,继而大喜,正要谦让几句,忽觉脉门一紧,竟被明归扣住。

众人看到这里,方知梁萧出手高明,并非易与,不由连连称奇:“这孩子内力平平,招式却奇妙得紧!”花晓霜原本极为担心,此时见梁萧不落下风,又觉欢喜,急声道:“萧哥哥好厉害呢!谁教他的?爹爹,是你么?”花清渊摇头道:“我哪教得出来?”凌霜君也是皱眉,心道:“他方才被吴先生殴打,怎地没见他出手招架?”侧目望去,却见吴常青小眼瞪着场上,一张脸酱爆猪肝也似。

花清渊默运内力,并无阻碍,摇头道:“不碍事,明主事手下留情了!”他直起身子,向明三秋一拱手道,“阁下武功精深,花清渊输得心服口服。我武功不济,着实不配当这个宫主。”明三秋见他眉间隐有喜色,暗觉怪异,略一沉吟,也拱手笑道:“承让承让。”众人听这两句对话,便似炸了窝一般,哄然乱叫起来。

晓霜将手中茶饼递给梁萧,凌霜君则将一个紫砂瓯放到梁萧身前。梁萧诧然道:“这是做什么?”花晓霜嫣然道:“分茶呀,你把茶饼揉散一些在瓯里,妈妈再注入沸水。”梁萧“哦”了一声,随手掰下一半,放在瓯里。

花慕容出了门,发愁道:“哥哥,现今如何是好?”花清渊叹道:“母亲心意已定,决无更改。唯有容我劝劝梁萧,叫他放弃学剑。”花慕容摇头道:“这孩子人虽小,性子却极固执,怕你劝不动他。”花清渊苦笑道:“尽人事,安天命而已。”转身问明丫环,得知梁萧去西北“画眉轩”用饭。便举步前往。

花晓霜续道:“到了第三代先祖,他是个极聪明的人,一面继续搜集图书,一面钻研书中的学问,从中学会了许多有用的东西。为了让书籍更安全,他设计了这个阵法,画出图纸,和家将的后代们一起修建;为了节省人力,他还造出木牛流马、千里船,用来运送木头石块。但这个石阵太大了,以至于到他儿子一辈也没做完。直到三百年前,天机三轮方才修好,又过了一百年,天机宫才算建立起来。”晓霜说到高兴处,脸上现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儿,低头算了两步,笑道:“好啦,萧哥哥,我算出来了。”

梁萧也不多说,将脱欢一把拖倒,学着花清渊适才的模样,运足气力,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脱欢牙齿掉了两颗,满口鲜血,兀自哼哼道:“死小狗,臭牛屎……”梁萧冷笑道:“拿来!”火真人呆了呆,梁萧手起掌落,脱欢又挨了一记耳光,又惊又怒,杀猪般叫起来:“火真人,你聋了么?”梁萧挥手还要再打,火真人已急道:“要解药么?这里!这里!”掏出一个锦囊投过来,叫道:“白的外敷,黑的内服。”梁萧摸出囊中有两个玉瓶,便取出一个,将瓶嘴对着脱欢道:“信不过你这牛鼻子,我先给他吃两颗试试。”

晓霜神情迷惑,花慕容则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花清渊气度虽好,也忍不住莞尔。但那马上四人脸色早已难看至极,金发胡人最先忍耐不住,疾跃而出,左臂在胸前划了半圆,屈指如钩,抓向梁萧面门。梁萧将头一缩,正要闪避,花清渊已跨步上前,右掌在胡人臂上一勾,胡人顿觉一道又强又黏的柔劲将他手臂荡开,胸口空门大露,花清渊左掌如大斧长戟,破空劈来。

只听船头有人笑道:“好轻功!”白衣少女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胖大藏僧袒肩露胸,持篙立在船头,嘴上胡须根根竖起,便似一只发怒的刺猬。鼓掌称赞者却是一个华服公子,折扇轻摇,倒有几分气派。他左右各立一人,左边是一个着大红道袍的道士,黑须飘飘;右边却是金发碧眼的胡人,身着彩衣,又高又瘦,形如竹竿。

梁萧瞅他一阵,神气十分古怪,忽地冷笑道:“你了不起么?还不是躺在地上,被我拖到这里来。好呀,你说什么赃物,我偏要给你吃,叫你没脸。”他欺负秦伯符伤势未愈,扯下一条鸡腿,便往他嘴里硬塞。哪知还没扑到,便觉背脊一紧,蓦地头重脚轻,被人离地提起。他定神一瞧,大惊失色,心道:“糟糕,病老鬼装病诈我?”秦伯符愤怒至极,将他重重掷下。

秦伯符双拳一紧,将那铁块拧得扭曲不堪,沉声道:“那你与先师赌斗,却是为了什么?”那和尚笑道:“自然为了这个假铁盒了!玄天尊武功虽高,为人却贪得无厌。不论盒子真假,和尚一说他都是大大动心,由着和尚定下这个赌局。”秦伯符瞧他随口道来,俨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由得挥拳击地,怒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如此作为岂不叫天下人齿冷吗?”那和尚嘿笑道:“由着你骂。和尚我行我素,管他天下人如何看待。再说这始作俑者也不是和尚。吕洞宾那妖孽不明大道,只会装神扮鬼,愚弄世人。我用他的妖术做饵,诳诳玄天尊,也叫‘顽石当用铁锤打,恶人自有恶人磨……”

梁萧咯咯直笑,站定树梢,双手左起右落,摘下刺栗,四面开弓。那刺栗带上劲力,正是绝好暗器,一时间栗子树下人语马嘶,哄闹一团。

梁萧原本害怕之极,却被他激起倔犟性子,叫道:“骑……骑就骑……谁……谁不敢了?”他嘴上硬撑,身上却没由来抖得厉害,心中也觉奇怪:“不就是一只大黑猫吗,我怕它做什么?”想着又多几分勇气,握紧小拳头,和那黑虎瞪视,大声道:“黑猫儿,你敢凶我,当心我拔了你的胡子喔。”嘴里虽这般说,两腿却似灌满陈年老醋,又酸又软,一步也挪不得。

原来梁文靖见萧千绝如此草菅人命,不觉动了义愤之心。只苦于妻儿在旁,不好挺身而出,忽听云万程与爱子相别,蓦然想起,当日在合州城中,父亲与自己诀别时的情景,热血一涌,举步跨出。萧玉翎早已留心,一把拽住他手,急道:“你做什么?”梁文靖回头一看,只见妻子神色惊惧,美目中泪光涟涟,顿时胸口一痛,豪气大消,再一转眼,却见儿子脸上尽是茫然,刹那间,他双腿一僵,颓然止步。

人群中有人眼尖,瞧得那汉子容貌,失声叫道:“摩天鹞子,是摩天鹞子。”群豪一派哗然。“摩天鹞子”乃是川中独行巨盗,轻功高绝,手段狠辣,杀人越货,一夕千里。川陕五州的侠义道几次联手拿他,皆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不想他竟做了元人的奸细。

云殊红着脸道:“是,那一日天寒地冻,雪似鹅毛,咱们踏着乱琼碎玉到了惠山泉处,只见泉眼竟被冻住。冯秀才一时兴起,嚷着要凿开泉眼,雪中烹茶。于是我拔剑洞穿冰凌,引出泉来。朱秀才见泉水迸出,灵机一动,忽地吟道:”泉、泉、泉!‘本想就势赋诗一首,哪知刚吟完这句,就断了才思。我与冯秀才都觉这三个泉字看似平易,实则气韵充沛,等闲的句子无法匹配。正觉烦恼,忽听有人朗声接道:“泉泉泉,迸出个个珍珠圆,玉斧劈出顽石髓,金钩搭出老龙涎!‘”

韩铮冷笑道:“罗兄哪里话?这小孩分明骂咱‘群英盟’是‘狗熊会’,岂有此理?子不教,父之过,哼,你这个爹的怎么当的?quot;他说着探过身子,食指顶着那男子的鼻子。男子容色狼狈,低头诺诺。

“千岁,滚木擂石所剩不多了。”一名将领低声说。

“没有!”蒙哥见众人回答整齐,气势雄壮,不禁血为之沸,说:“宋狗有这样威猛的战士吗?”

“好个问心无愧。”蒙哥抬手道:“起来吧,神箭将军。”

“水军都统制吕德见过千岁。”那黝黑男子作礼道:“铠甲在身,无法成礼,还请千岁见谅。”

文靖道:“他用的是青龙晏月刀,自然是使的青龙刀法。”他胡诌惯了,随口便编出个名目来。

公羊羽微微一笑,便以地上那四十五枚石子,演化“三三步”的奥妙,这路步法以九宫图的变化而变化,有些变化文靖以前也听玄音道人说过,在书上也看过,却没有想到如何用在武功上面,但其中更多的变化,却是公羊羽独出机杼,超越前人之作,文靖端地闻所未闻。不过他生来最爱钻研这种繁复的学问,越是深奥,他越是喜欢,而且聪明颖悟,倍于常人。

店小二打开盒子,一股醉人的酒香顿时钻进文靖的鼻孔。定睛细看,只见盒子里装着十多个红通通的大螃蟹。

走了约莫三里路程,眼前豁然开朗,前方出现了一片空地,再仔细一看,惊得他差点跌下山谷。

正觉得意,忽见梁萧站起身来,明归笑声忽止,诧道:“你上哪儿去?”梁萧冷然道:“走路。”明归道:“急什么,待老夫喝完了这碗茶,嘿嘿,阔别已久,咱们须得好好聊聊。”梁萧呸了一声,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跟你这等小人同桌,徒惹一世之羞。”明归一愕,又听梁萧道:“你与花无媸斗法,我也懒得管。但你屡屡算计晓霜,却未免太下作了些!”

明归面色微沉,嘿然道:“那病丫头早晚活不过几年,死前给老夫做块垫脚石,正叫做物尽其用。小子,你还是乖乖跟着老夫,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梁萧呸了一声,道:“去他妈的大事,我今天武功不济,杀不了你,来日势必取你性命。”一拂袍袖,大步出门。忽地眼前一花,明归立在前方,托着茶碗,脸上似笑非笑地道:“你耳聋啦?没听到么?老子叫你乖乖坐着,等我喝完这盅茶。”梁萧见他目中凶光闪烁,心知不妙,扬声道:“阿雪,你跑远些,莫要回头。”阿雪露出茫然之色,怪道:“不是说好了吗?你到哪儿,我也去哪儿!”梁萧见她如此呆笨,心中好不气恼。

明归啧啧笑道:“你到哪儿,她也去哪儿。梁小子,你艳福不浅,老头子也羡慕呢。”说话声中,忽地出手如电,抓向阿雪。梁萧忙使一招“霸王扛鼎”,双拳撞他两肋。这招出自石阵武学,明归瞧他招式精奇,暗合数术,不觉心头发痒,手腕一转,五指锋利若剑,向梁萧手腕直插下来。梁萧知他爪力厉害,匆忙缩手,百忙中拉着阿雪,施展“六六天罡步”向后掠出。明归瞧得暗自犯疑:“数月不见,这小子怎么不进反退,武功弱了许多?”他忌惮梁萧的“三才归元掌”,不敢进逼,只以“灵犀分水功”遥遥出掌,又将梁萧逼退两步。明归瞧出他果然内力大减,大喜过望,左手端着茶水,右手刷刷刷连发三掌,逼得梁萧东奔西走,休想站立得住。

明归一掌快似一掌,梁萧携着阿雪奔走片刻,渐感吃力,只得将阿雪推开,展开三才归元掌,与明归抢攻。明归瞧着他掌来掌去,莫测高深,不由心头一动:“这小子狡猾无比,倘若强迫他说出‘三才归元掌’的奥妙,只恐不尽不实。今日天幸他内力大弱,出手放缓,老夫不妨与他缠斗,再慢慢瞧这三才归元掌有什么玄虚。”他打定主意,便放慢手脚,一招一式与梁萧拆解。梁萧一意自保,无奈只得全力施展掌法。明归瞧他手眼身步,渐渐瞧出些门道,心中好不得意:“若非老夫智比天高,怎想得出如此妙计。”当即左一掌,右一掌,将梁萧迫得团团乱转,情急间连石阵武学也使了出来。明归见他用的虽不是“三才归元掌”,但精微奥妙之处,不在“三才归元掌”之下,只是堂堂正正,不如后者那般取巧,使用者若无极高深的内功,绝难发挥应有威力,更妙的是,这些武功招式与自家武功如出一脉,更易修炼。

明归一招招看下去,若有不明之处,便将前招重使一次,迫使梁萧也以前招拆解,直到学会为止。梁萧只瞧明归眉飞色舞,却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他内力不济,虽有一流武功,却发挥不出应有威力,欲使剑法,但与楚仙流赌斗在先,用“穿心七式”便算食言,一时犹豫不定,出手章法微乱。明归只当他疲惫,寻思道:“所谓贪多嚼不烂,若时候一长,被他看穿老夫的计策,反而不美。好事多磨,须得慢慢来才是。”当即忽地探爪拿向梁萧胸口,欲先将他拿住,再慢慢套问武功。

阿雪在旁瞧着,见明归出手太快,梁萧万难躲闪,心头一急,蓦地纵身出掌,直捣明归背心。明归素来谨慎,不敢托大,当下放过梁萧,缩手回扫。这一扫用上“灵犀分水功”,阿雪惨哼一声,跌出丈余,口中溢出血来。

梁萧趁机脱出明归掌底,挡在阿雪身前。明归阴笑道:“小子自身难保,还想保人么?”正要抬步上前,忽地目光一转,盯着梁萧身后,皱眉道:“小子,瞧你后面是谁?”梁萧知他必是虚张声势,只是冷哼一声,仍是紧守门户。忽然间,只听阿雪一声惨哼,梁萧猝然一惊,侧身跃出,以免腹背受敌。再转眼一看,只见韩凝紫不知何时转了回来,将阿雪抓在左手,右手二指一并,向他小腹点来。

明归已将梁萧视为一本活秘笈,既有许多武学未能学及,又岂能容忍他人染指,顿时长笑一声,道:“看招。”忽将左手所端茶水掷了过来。韩凝紫见他来势猛恶,咯咯一笑,侧身托住茶杯,杯中茶水方才溅出半尺,便嗖的一声,被她的“冰河玄功”凝成一支冰锥。韩凝紫娇笑一声,冰锥寒芒吞吐,刺向梁萧面门。

明归暗暗喝了声彩,哈哈一笑,笑声未歇,人已抢到二人近前,一掌击向韩凝紫。韩凝紫冷哼一声,将阿雪举起,硬挡明归掌力,明归不料她如此狠辣,心中暗骂,但他也非好相与的,右掌全无收敛,兀自击到。刹那间,身侧劲风袭来,心知是梁萧到了,当下侧转掌力,啪的一声,将梁萧震退三步。正要追击,忽又寒气扑面,却是韩凝紫手攥冰锥刺来,明归侧身让过,笑道:“韩姑娘去而复返,莫非想通了,决意跟随老夫么?”韩凝紫冷冷道:“全无兴致。”明归冷哼一声,眉间青气一现。韩凝紫正自提防,忽听梁萧低声念道:“左一转,右一转,横一转,竖两转……”明归心觉奇怪,韩凝紫却面色一变,厉声道:“小畜生,你说什么?”梁萧笑道:“你不妨猜猜!”原来韩凝紫伤心欲绝,狂奔一阵。忽然清醒过来,想到纯阳铁盒,忙又转回,这时忽听梁萧之言,一时惊喜交迸,忍不住问道:“是了,是开盒之法,对不对?”梁萧微微一笑,道:“算你机灵。但我说的只是十分之一,另外还有十分之九,可繁复得紧呢。”韩凝紫忍不住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但见梁萧只是冷笑,顿又醒悟过来:“我也糊涂了,他怎会轻易说给我听。”

她沉吟未决,忽听梁萧道:“你若想听全,就先放了阿雪,我便把剩下的十分之九说给你听。”韩凝紫目光闪动,忽地扑哧一笑,叹道:“你这小子,倒有几分痴情。好吧,依你便是。”说罢忽然抬手,指间白光倏闪,按在阿雪胸口,阿雪不由呻吟一声。梁萧大吃一惊,喝道:“韩凝紫,你出尔反尔?”韩凝紫嘻嘻笑道:“接着吧!”抓起阿雪,忽向梁萧掷去。梁萧慌忙接住。韩凝紫淡淡笑道:“这丫头被我种下了‘问心刺’,一刻工夫发作一次,发作时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两个时辰不解,必死无疑。小滑头,你给我乖乖说全开盒之法。我便出手救她,若跟我打半个字的马虎眼,哼,有你好瞧。”梁萧又气又急,再瞧阿雪,只见她俏脸苍白,蛾眉紧锁,早已痛昏过去。

梁萧暗暗叹了口气,猛地咬牙,正要说出开盒之法。韩凝紫忽地一摆手,皱眉道:“明老鬼,不关你的事,请便吧。”明归拈须笑道:“谁说不关老夫的事?这小子与老夫有过节,我立马便要带他去。”韩凝紫道:“待我问完他话,要杀要剐,凭你处置。”

明归拍手笑道:“妙得紧,明某也要问他话,不过须得问上十天半月,姑娘若然有暇,不妨便和明某同行,大伙儿顺道商量商量天机宫的事。”韩凝紫眼中寒光迸出,冷声道:“明老鬼,你这是故意与我为难了?”明归笑道:“岂敢岂敢。”忽地使出“飞鸿爪”,拿向梁萧,韩凝紫厉叱一声,掌心冰锥刺向明归,明归方要抵挡,却不防韩凝紫内力传入锥中,噗的一声脆响,冰锥化作无数细小冰刺,向他面门射来。明归匆忙挥掌格挡,但那冰刺又多又细,仍有数枚射中额角,疼痛难禁。明归怒痛交迸,猛地发声厉喝,双爪迭出,疾若飘风。只听哧的一声,扯了韩凝紫一截衣袖下来。

两人这番交手,旗鼓相当,均未占着便宜,不觉各自心惊,出手更疾,只见一黄一青两道人影如鬼如魅,掌来爪去斗成一团。梁萧反被晾在一旁,愣愣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阿雪问心刺发作,痛醒过来,瞧了场中一眼,发起急来,推了梁萧一把,忍痛道:“你……你别管我,快走呀。”梁萧一怔,道:“可是……”阿雪两眼流出泪来,叫道:“你……你再不走,我……我就咬舌自杀。”说罢伸舌抵在齿间。梁萧不料她恁地决绝,微微一呆,忽地将她背起,大步狂奔。阿雪见他仍要带走自己,心头又急又痛,二度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