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罗斯·c·莱维,美国海军深海居留舱后勤中士

巴恩斯又开始把桌上的文件移来移去,并一叠叠整开地堆放好,还把四边弄得十分平整。

“这边走,先生。请低下头,跟着我,别走错路。”

“他们是从哪儿把你带过来的?”飞行员问道。

特德长期以来一直鼓吹其他星球上也存在生命,是sefi(即寻找外星生灵)的支持者,可是其他科学家却认为,这种寻找是在浪费时间和金钱。现在他正兴高采烈地咧嘴对诺曼笑着。

“我始终认为,这种事迟早会发生的,我们会掌握证据,证明其他星球上有着高度智慧的生命。现在我们终于有证据啦,诺曼。这是个了不起的时刻。我对形状特别感到满意。”

“形状?”

“下面那个东西的形状。”

“它的形状如何?”诺曼对其形状还没有听到任何说法。

“我一直在监控室观察屏幕上由机器人传回的讯息。它们渐渐确定了珊瑚下面那个东西的形状。它不是圆的,所以不是一个飞碟。”特德说道,“谢谢上帝,这也许能使那伙态度疯狂、见解偏激的人哑口无言。”他笑了笑。“皇天不负苦心人,呃?”

“我想是这样。”诺曼说道。他不确定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特德喜欢引经据典。特德把自己看成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人物,他随意引用卢梭或是老子的警句,用这种方式让你对他印象深刻。他身上毫无心胸狭窄的成分;有人曾经说过,特德是个名牌爱好者,他的演说也是如此。菲尔丁头脑单纯,有时候几乎可笑。这种特质惹人喜爱,毫不做作。诺曼很喜欢他。

他无法完全掌握哈里·亚当斯。他与这位内向的普林斯顿大学数学家已有六年没见面了。哈里是个高瘦的黑人,戴一副宽边眼镜,老是皱着眉头。他穿一件t恤,上面写着“数学家把这件事做得完美无缺”。这种衣服通常是大学生穿的。亚当斯虽然已30多岁,但看上去却要年轻些;他显然是小组中年龄最小的成员——不过,是不是最重要的成员就难说了。

许多理论家主张,与外星人之间的交流将被证明是不可能的,因为人类与他们毫无共通之处。这些思想家们指出,正如人类的躯体是许多进化过程的结果,人类的思想也是如此。如同我们的躯体一样,我们的思想方式完全可能是另一种模样,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们对宇宙形成的所有观念,没有一条是注定必然的。

人类与地球上一些有灵性的动物,诸如海豚,在交流上已经存在困难,这纯粹是因为海豚生活在如此不同的环境中,有着如此不同的感觉器官。

然而,与我们和外星人的巨大差别相比,人类和海豚实际上就十分相像了——因为外星人是在其他某个星球环境里经过几十亿年不同形式进化的产物。这样的外星人不太可能从我们的方式来看待世界。事实上,“他”或许根本看不到这个世界。“他”也许是瞎子,也许是透过高度发达的嗅觉、温度、压力来了解世界。也许没有任何办法和这样的生物交流,因为根本没有共同的基础。正如有人所说的,你如何对一条瞎眼的水蛇解释华兹华斯咏诵黄水仙的诗歌呢?

我们与外星人最可能沟通的知识领域是数学,因此小组中的数学家将是最主要的关键。诺曼当时挑选亚当斯,是因为亚当斯虽然年轻,却已经在几个不同的领域作出重要贡献。

“你对这一切持什么态度,哈里?”诺曼在哈里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一面问道。

“我认为,这件事最清楚不过,”哈里说道,“是在浪费时问。”

“那么,这个在水下发现的翼翅呢?”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我却知道它不是什么。这不是来自另一个文明世界的太空船。”

特德原站在他身边,这时恼火地走开了。显然,哈里和特德已经有过同样的谈话。

“你怎么知道的?”诺曼问道。

“一项简单的计算,”哈里毫不在意地把手一挥,“事实上,没什么了不得的。你知道德拉克方程式吗?”

诺曼知道。这是有关外星人的文献中一个著名的建议。但是他说道:“请讲解一遍。”

哈里烦躁地叹了口气,取出一张纸来。“这是一个概率方程式。”他写道:

p=fpnhf1fc

“它的意思是,”哈里·亚当斯说道,“概率p,即有智能生命将在任何星系中的生成概率,与这个星系具有行星的概率及可居住行星的数量,与在这个可居住行星上产生简单生命的概率、简单生命发展为智能生命的概率,以及智能生命在50亿年当中进行星际联络的概率有关。这就是那个公式的全部涵义。”

“呃。”诺曼应道。

“但是,关键是我们并没有事实,”哈里说道,“我们必须对这些概率中的任何一项进行假设。有一种方法假设起来极为容易,就是像特德那样,下个结论,认为可能存在着数以千计有高度智慧物种的文明世界。同样,也很容易像我这样进行假设,认为只有一个文明世界,那就是我们的世界。”他把那张纸推到一边。“在这种情况下,不管这水底下的是什么东西,它反正不是来自外星球的文明世界。因此我们都是在这儿浪费时问。”

“那么,在水底下的是什么呢?”诺曼再次问道。

“那是一个富有浪漫色彩的希望的荒谬表现形式。”亚当斯说道,把眼镜朝鼻子上推了推。他的身上带有一种激烈的情绪,使诺曼甚为不安。6年前,哈里·亚当斯还是个街头儿童,他那鲜为人知的天才,使他从费城贫民窟的一所破房子一步跨进普林斯顿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色草坪。那时候,亚当斯生气勃勃,对自己的命运转折感到十分有趣。那么为什么他现在说起话来如此刺耳呢?

亚当斯是个才能卓越的理论家,对量子力学概率密度函数的计算使他建立了自己的声誉;诺曼对此一窍不通,然而亚当斯却在17岁时就有所成了。诺曼能够了解他为何如此,而哈里·亚当斯现在却显得情绪紧张,对人挑剔,在小组中仿佛浑身不自在。

或者这跟他被纳入小组有关系。诺曼原来就曾费过一番心思,亚当斯如何才能与其他人融洽相处。因为他是一位神童嘛。

事实上,神童只有两种——数学神童和音乐神童。有些心理学家争辩说,神童只有一种,因为音乐与数学的联系是如此紧密。虽然有些早熟的孩子也具有其他天赋,诸如写作、绘画、运动,然而儿童真正能与成年人在同一水平上并驾齐驱的领域,却只有数学和音乐。从心理学的角度来春,这样的儿童性格复杂,往往十分孤独,由于他们具有特殊才能而与他们的同龄人互相隔绝,甚至和家庭成员也没有任何交流。因此他们既受到羡慕,又令人嫉妒,人际交往上常常受到阻碍,使他们在团体中与人打交道很不自在。由于哈里幼时在贫民窟生活,如果说他与别人有所区别的话,那就是他的问题更加明显。他曾对诺曼说过,他最初学傅立叶变换1时,其他的孩子们正在学投篮呢。因此,哈里也许在团体中感到别扭。

1fouriertronsform:数学中运用广泛的一种积分变换。

不过,似乎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哈里看上去几乎是义愤填膺。

“你等着瞧吧,再过一个星期,大家将认为这只是一场耸人听闻的虚惊。仅此而已。”

你希望如此,诺曼思忖道。他又一次感到纳闷,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

“哦,我认为这件事有挑战性。”贝思·哈尔彭眉飞色舞地说道,“对我来说,即使发现新生命只有一丝的希望,也是令人兴奋的。”

“对,”特德说道,“总之,天空和陆地存在的东西,比你在哲学中能想到的东西要来得多。”

诺曼打量着小组中最后一名成员亚瑟·莱文,海洋生物学家。这些人中,只有莱文他不认识。莱文是个矮胖子,脸色苍白,行动拘谨,把自己的内心想法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刚要问莱文对此有何看法,巴恩斯舰长便大步走了进来,腋下夹着一叠文件。

“欢迎你们来到无处可去的中心,”巴恩斯说道,“而且你们甚至没法去浴室。”大伙儿惴惴不安地笑了。“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他说道,“但是我们时间不多,因此让我们立即着手这项工作吧。如果你们愿意把灯关上,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第一张幻灯片显示出一艘大船,船尾有复杂的上层建筑。

“罗斯·西莱达号,”巴恩斯解释道,“一艘电缆铺设船,太平洋通信公司租来铺设檀香山至澳大利亚悉尼的海底电缆的。罗斯·西莱迪号于今年5月29日离开夏威夷,到6月16日抵达太平洋中部的西萨摩亚。它正在铺设新型的光纤电缆,这种电缆可以使两万部电话机同时通话。电缆的外面包着一层厚厚的由金属与塑胶编结而成的网,十分牢固,不易断裂。罗斯·西莱迪号已经在太平洋中铺设了5,600海里的光缆,没有发生任何事故。下一张。”

一张太平洋地区图,上面标着一个巨大的红点。

“6月17日晚上10点,当罗斯·西莱迪号位于此地,也就是在东萨摩亚的帕果和斐济的维蒂岛中间时,船体突然扭曲,发生剧烈震动。警报响起,船员们意识到电缆被什么东西缠住而断裂了。他们立即查了航海图,寻找海底障碍物,但是什么也没发现。他们花好几个小时拉起了断裂的电缆,因为到事故发生时,他们已在船后又放出了一海里多的光缆。他们检查了断头,发现切口非常整齐——就像一名船员所说:‘如同是用大剪刀剪断一般。’下一张。”

一个海员面对着镜头,粗糙的手中握着一段光缆。

“你们可以看到这种断裂的状况,表明是遇到了一种人为的障碍。罗斯·西莱迪号向北退去,越过光缆断裂地点。下一张。”

一连串间断的黑白线,某个区域呈现出许多尖峰形状。

“这是船上声纳的原始扫描图。你要是不懂声纳扫描,就很难了解其中的含义,不过你们可以看到这个薄薄的刀口似的障碍物,与沉船或太空船一致,切断了光缆。”

“租船的太平洋通信公司向海军方面作了报告,要求了解有关这个障碍的任何讯息。这是例行公事:无论哪儿发生电缆断裂,他们就通知海军当局,希望这个障碍是我们事先了解的。倘若这是艘载有爆炸物品的沉船,通信公司希望他们在开始修复工作之前就能获得此一讯息。可是,这一次的障碍物在海军的档案上并没有记载。因此海军对此发生兴趣。”

“我们立即派遣靠得最近的搜索船海洋探测号从墨尔本出发。海洋探测号于今年6月21日到达事故地点。海军之所以对此感兴趣,是因为这个障碍物有可能是沉入海底的某国核子潜艇,上面配备有sy-2飞弹。海洋探测号使用最尖端的探测声纳向海底进行扫描,得出了这张海底图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