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十岁出头高瘦个头,因为我在楼上看不到面容,自从他自后面走出原本喧嚣的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他也没有什么言语只是轻轻的将古琴放在早已摆在高台前方的桌上一坐定便开始弹奏起来。我这才注意到这琴是五根弦而非之前印象中的七根,对于音律方面我向来是没有什么专长品不出什么好坏。他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只轻轻第一声响大厅里立时有了别样的气氛。

毕竟是在皇城之中青月楼表现的并不如我之前在梦中见到的丽华苑那般招摇。若说丽华苑是个艳装重彩、妖妖俏俏站在街边挥舞一条丝巾撩拨路人的流莺,那青月楼就是这花中魁首,静静地坐在那里,眼波流转之中便以媚态百现,诱着人远远地赶来只为一睹芳容。

“今天好像不轮你侍寝吧!”我歪着头看看他,根本没打算问他这一天做什么去了,心里只求他快些离开。

“李大人您不用做出这种表情!”我轻嗤一声冷笑道,“我就是想问问您今日这是怎么了,大家都对我视而不见,昨日退朝时还不至于此!”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立刻有十几人领钱走人,但也有七八个站在那里没有动。

……

那不是细线,而是一道极细的伤口,由臀部一直向上延伸终于消失在发间。

许巧柳从怀中抽出一张银票放在张瑾琛面前:“这里是五万两,许某人想与张公子合奏一曲不知可否?”

张瑾琛站起身:“合奏一曲又何须许大人五万两!”

“既然说了是合奏当然不止你我二人,这几位是敝府上的乐师,今日结伴出游不想竟赶上这样的盛会,岂可错过!张公子请了!”她说着击掌几下门外立刻有十几人送入古筝、箜篌、琵琶、瑟、埙、排箫、连鼓……将它们在高台上放好。那九名乐师也一一入座,许巧柳则与张瑾琛对面而坐并没有摆什么乐器在自己身边。

“许大人……”老鸨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你这样好像有些不合规矩。”

“怎么不合了?”许巧柳歪着头问道,“若围棋可以车轮战为何比琴就不能合奏了?我们都不怕一会胜了扯皮,鸨儿你操什么心?莫不是这斗赛中有什么问题?”她的一句话将老鸨说的无言,虽然明知她是故意胡搅但也只得退在一边。

“合奏自然可以,只是许大人您若是真要斗也请摆个乐器出来!”只听声音便知道张瑾琛强忍着火气。

许巧柳听罢他的话哈哈一笑叫下人又送了个古琴上来与张瑾琛的琴共放在一张桌上,伸手胡乱钩拨了几下:“许某今日也弹琴,也和张公子一样的弹古琴,你看可好啊?”说完她又信手用指甲在琴弦上拉出刺耳的声音。

老流氓!我心里暗骂一句。转头看眼庄富贵:“小哥悬了吧!”

他点点头很严肃地看着我:“二殿下今日若是不管,张瑾琛怕是难逃今夜了!”

我不屑道:“少胡扯,哪有那么严重!再说了,他既然设斗赛就应该有做好发生这些事的准备!”

“小的没有乱说。这事本来是没有这样严重,可是这张瑾琛终究年轻气盛刚才的几次比试都迫得太紧,让好些斗赛的大人斗颜面无存,尤其是这之中又有好几位还是许巧柳的至交。殿下您想她此番上台能轻易放过张瑾琛吗?”

我听完他的话不由得点点头:“听你这样说也的确如此,她必然是有备而来,不可能真有人会带着一群乐师和一堆乐器逛街。这张瑾琛也是下手没个轻重,非要臊尽人家的脸才罢休!”

他看着我眉眼带笑:“您看现在他正在被碧党为难,您难道就丝毫不为所动?小得可记得您说过凡是碧党反对的赤党就拥护,凡是与碧党作对的人都是赤党的朋友吗?现在可是又可以得美人,又能灭碧党威风,这样的好事您还不去?”

我疑心一定是卓十八喝高了才会说这种话便白了他一眼道:“碧党肯定反对吃屎,难道我也拥护?我说过不去就必然不会去!大叔你今天很奇怪,怎么这么关心这小哥?一百文压许巧柳!”

庄富贵被我第一句话噎得一愣旋即笑道:“小的这是为他不值,以他这样的才华若真折在这里小的会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他扭过头去看着楼下的比赛,我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里。

我虽然不懂音律但只看下面的形势就已经知道张瑾琛大势已去,台上九个乐师演奏着时下最流行的乐曲,华丽而轻佻。

庄富贵又开口道:“这古琴不同于其它乐器,它从被斫成的那天起就已被赋予了太多的东西,清高、出尘、不俗。古琴成了丝竹之首,它空灵的音色凌驾于天地。也正是因为如此,它远离了世俗,远离了正常的生活,现在这样华丽的曲子它根本无法应付……”

张瑾琛依旧在弹着,听了庄富贵的话连我也觉得他开始力不从心琴音越来越有些杂乱,再也无法给人刚出场演奏时那种令人忘我与世隔绝的感受。

“……弹古琴的人和这琴一样,不自觉地给自己赋予了太多的使命,曲高和寡、孤芳自赏。张瑾琛开场时就已经被对面的许巧柳搅乱了情绪,心浮气躁的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胜得了!现在还能弹下去只怕也是硬撑的。”

我没有言语依旧静静的看着台下。

过了大约不到一分钟庄富贵叹息道:“输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下面“啪!”的一声,台下所有人都不禁一声惊呼,张瑾琛的琴弦断了。

“承让!”许巧柳立刻站起身行礼,胜负以分。

“斗赛第一场许巧柳许大人胜!”老鸨清了清嗓子叫道。

或许是认为她胜之不武又或许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斗琴中回过神来,台下没有一人喝彩。自从琴弦断了后张瑾琛坐在椅子上就没有动过,想来脸上应当是一片木然的表情。

“大叔赔钱!”我笑着伸手,“三百文!”

“赔什么?还没赛完,后面还有两场您急什么!”他又变回猥琐的表情边说便将七百文钱楼向自己怀里,好像生怕我会抢走一样。

“你总得给我个翻本的机会吧!我不管之前,总之现在一项一次,一赔三,三百文拿来!”我边说边站起身从他怀里向外抠,“你这大叔真小气……二十……你今儿要是不给我……八十……我拆了你青月楼……一百七……把你丢街上……二百三……跳光屁股舞去……二百九十八……别护了,快点拿出来!累我这一身汗!”

“拿去,拿去!”他撅起嘴假装生气道,“不就是三百文,您竟然要让人家一把年纪流落街头!”说着一脸生气的样子从怀里半天摸索出两文钱丢进我面前的钱堆里。

我一边将钱又细细的点着一边嘿嘿笑道:“你懂什么!三百文就不是钱了?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想当年我穷的时候……当然了,我也没真穷过……算了,不跟你说,说了你也……”

“富贵哥,富贵哥!”正在这时一个少年匆匆地跑来,看见我俩正一个趴在桌上一枚枚的数钱另一个将一堆铜钱捂在怀的样子不由噗哧一笑。

庄富贵将钱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时刻注意我这边的举动:“笑什么笑!你这是饱汉子爱吃……”

“是‘不知’!”我纠正他后继续数钱。

“啊,对!饱汉子不知饿孩子饥!”他一本正经的教育起来,说完又问了句,“珊瑚你不在下面招呼跑上来做什么?”

那个叫珊瑚的少年似乎经他这一提醒才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又变回一脸焦虑的表情:“富贵哥。老板叫您下去应付下,底下闹起来了!”

听罢这话我俩立刻向楼下望去,只见十七八个穿着像打手一般的人将高台团团围住,许巧柳正一步步逼向张瑾琛,老鸨则被几人拦在一边急得抓耳挠腮。

“怎么会这样?”庄富贵急声问道。

“刚斗琴后许巧……”珊瑚看了我一眼忙改口,“许大人便说要斗棋,又叫上来八九人上台准备再战。瑾琛不依,说是若换人刚才的赛就不能算不然没法分胜负。许大人就说……就说那就一道服侍吧,连同刚才斗琴的一共十九人。瑾琛气坏了甩手要走许大人当场就翻脸了,揪着老板说青月楼想骗银子,又说今天瑾琛要是不赛完就别想下台!”

“那就赛吧,他也不一定会输。”我道。

庄富贵摇摇头:“台上那九人中有三四人是青月楼的熟客,都是围棋国手,张瑾琛现在早已心力交瘁怎么可能同时应付这许多高手!”

说完他又看看我:“殿下您要是还袖手,这少年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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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听见许巧柳在下面叫道:“张瑾琛,既有本事开斗赛现在怎么又不敢应战?你放心,若真输了我们会很疼惜你的!”

她的最后一句语调怪异无比引来下面一阵哄笑,张瑾琛只是站在中间不言语,看来他也明白自己今天凶多吉少。

“你不愿赛也可以,”许巧柳等下面的笑声低一些后又道,“第一,青月楼把今天所有收的钱都吐出来。第二,你当着大家的面脱了衣服光屁股翻二十个跟头,从此以后滚出帝都!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仗着看过几本书就敢这样叫嚣!”

她的话音刚落底下立刻一片叫好,“脱衣服,退钱”之声不绝于耳。

我回头看看庄富贵却发觉他正盯着我看,我正色道:“虽然我也有些不忍可是这混水我是绝对不会淌的!庄老板你是生意人,你也明白赔本的生意做不得。”

我说完他扭头对珊瑚说:“你先下去,放心好了,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