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最亲近之人的生死谜团,小姑娘凭着直觉就能笃定程九伯光明的未来定然和二哥的死有着某种联系,只是,她目前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其中联系所在。

“呃——”程澈刚开口,就觉腰部一痛,忙反手按住程微捣乱的手,赧然道,“莹堂妹,今日回来的晚,直接就来了这里——”

程瑶苦苦思索,实在想不出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会让自幼亲近她的程三姑娘心存芥蒂。

“微微。”程澈眼眸深沉,是程微看不懂的复杂。

见欢颜呆呆没动,特意提醒道:“就是你一带回来我就包上书皮的那本。”

韩氏仍在说着:“后来我出阁,原本疼我的母亲转而疼爱你去了,我心里是有些恨你的。可是,我再怎么也想不到你会遇到那种事,还自尽去了。二妹,当时你明明还安慰过我,说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会好好把腹中孩子生下来和微儿作伴的。原来你是骗我的!你就这样骗了我,骗了父亲、母亲,丢下舒儿狠心走了。这些年,我总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这些,一直想问你一句,这到底是为什么呀!你明明知道,无论你有怎样的遭遇。父亲、母亲还有大哥都不会嫌弃你的。我……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程微听话的咬住帕子,一声不吭任由程澈处理脚上伤口,等总算处理完,她疼得满身大汗,程澈额头同样布满了细密汗珠。

程微根本不理会董姨娘,依然望着程二老爷:“父亲怎么看呢?”

她低头,就见小胖墩儿双手揪住她裙子,整个人都挂在了她大腿上!

程彤说话柔声细气,若是往常,程微一回嘴,大嗓门立时显得她仗着人高马大欺负人,可现在她瘦了下来,没了人高马大的样子,又被程澈巧妙妆点过,明明音量不减还透着冷淡,给人的感觉却明显不同了。

程微唇角轻扬,猛然想起了什么,忙摆摆手:“不成,二哥,你还是考个二甲就好了。”

“快让二哥进来。”程微声音不由欢快起来。

她说着一脸理直气壮看向程瑶:“二姐,你说是不是?”

这一刻,她才懂了,吃起来甜的不一定全是蜜糖,还可能是包裹着蜜糖的砒霜,只是她吞的太快,还没来得及尝到里面的毒,就已经落入腹中了。那毒在她体内肆虐,直至把她变得面目全非,人见人厌。

随着阿慧的讲解,程微越发认真,问道:“望诊又是何意?”

程微知道,二哥这是在安慰她年初被止表哥拒绝的事,可是现在,时过境迁,韩止一次次的举动早已让小姑娘冷了心,对二哥这安慰的话并没有伤怀,反而觉得无比暖心,当下伸出手挽住程澈胳膊:“像六郎那样的男子,是不是就值得稀罕了?”

程澈把食盒放在桌案上,一边取出盘子一边笑道:“是荟城的一种特色小吃,名‘鸳鸯奶卷’,儿子尝着不错,特意学了让母亲和妹妹尝尝。”

蒙面人中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大笑:“小娘子,不是说了嘛,我们是打劫的!”

“不是。”韩氏解释道,“原是好了的,前两日太子妃来了,大家一起过去看她,微儿不知怎么又受了惊,就又昏睡了。”

不好,三叔他……该不会是看出来她装昏了吧?

孟氏劳心劳力打理怀仁伯府几十年,是个爱操心的性子,先前一见程雅来了,虽还不知道她身怀有孕,单冲着长孙女金贵的太子妃身份,就悄悄吩咐了人去济生堂叫程三老爷回府,生怕长孙女磕着碰着,有个什么闪失。

她一早听说了程微神智失常的谣言,想着昨日见到三姐以头撞床,确实恐怖,自打来了飞絮居就心中忐忑,一直老老实实躲在廖氏身后,不过小姑娘忘性大,一想到昨日瞧见的那美如梦幻的绣品,就兴奋地忘了一切,跑到太子妃程雅身边,叽叽喳喳比划道:“大姐姐,您不知道,二姐昨日要送给三姐的礼物,简直太漂亮了。”

程微想了想,颔首。

韩氏愕然:“你要进宫?”

外祖母!程微心里一紧。

“瑶儿,你这些日子足不出户,就是在绣这个吗?”韩氏神情缓和几分,想起比庶女才小了两岁的次女,不由心中轻叹。

“也好。”韩氏目光直视着通往内室的棉布竹纹门帘,轻声道。

不料此时正在马车上,程微紧闭着眼往后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车门处,恰好路上一条坑子被车轱辘压了过去,马车一个颠簸,她整个人直接从马车里被甩了出去,重重落到了地上。

韩止站在那里,有些难堪。

以为她稀罕么,以后韩止碰她一下,她都不许!

微表妹的这个丫鬟未免太呆了,竟半点不会照顾人。

“那就劳烦真人了。”老国公悄悄松了口气,看着北冥真人不紧不慢喝茶的模样,恨不得劈手夺过来替他喝下。

那日的情景,他这些天已经想了千百遍,想到后来,也忍不住问自己,那一日,见到微表妹推倒瑶表妹,他怎么就按耐不住脾气,推了微表妹一把呢?

韩氏听了眼底闪过一抹忧虑,面上却半点不露:“今早你外祖父去玄清观了,想请首席真人来给你表姐瞧瞧,也不知道能不能请的来。”

当年,韩玉珠被歹人掳走,惨遭凌辱,产子后就自缢身亡,是以至今无人知晓少年生父是何人,老卫国公亲自为外孙取名和舒,期许他和美舒顺的长大,可这样尴尬的身份,哪怕有老国公和老夫人疼惜着,又哪能挡得住旁人轻视的目光。

朱太医神情扭曲一下,咬牙切齿道:“下官正给表姑娘把脉,谁知表姑娘猛然坐了起来,把下官推到地上就往外跑,下官这老腰都闪了。”

“婢子……”九月下意识瞥了韩止一眼,欲言又止。

韩秋华面色凝重,扭头对身后的丫鬟道:“莺歌,你脚程快,速去把朱太医请到离这最近的梅苑来!”

韩止觉得肩膀一痛,反手一抓,居然是只绣了一对夏蝉的小巧绣鞋。

“三妹?”程瑶有些愕然。

原来,还可以这样啊——

要是在厅中时,程微或许会看出韩止神色的微妙变化,可此时眼前的人恢复了她最熟悉的样子,心中被喜悦填满,就忽略了这些,忍不住对他倾诉委屈:“就算别人可以那样想,止表哥也不能!你明明知道,我才不会那样呢,更何况还是二姐姐!”

韩止听到这首咏梅诗,不由一震,深深看了程瑶一眼,似是下了什么决定般,抬脚往外走去。

“我想回忆的仔细点不行啊?”陈灵芸甩了个白眼过去。

韩止冲程瑶微微一笑,而后看向程微。

最后的结果,两个人谁都没讨到好,他吃了一顿竹板炖肉,丑丫头被她母亲拎回了怀仁伯府,足足有半年没出门。

三姑娘韩秋梦举着水晶杯道:“大姐,我们这样干等着多无趣,不如来行酒令吧。”

见众人都默默望来,程微嘴角微牵,似不屑,又似嘲弄,还未脱女童清脆的声音如珠似玉,掷地有声:“不过是净个手,有什么错不错的,也值当的一个眼巴巴盯着讽刺,一个羞恼的掩面而逃,最后还带累的大表姐和二姐心里难受!再者说,即便是错了,那首先错的也不是灵芸表妹。”

婢女们皆敛眉称是,端了青花瓷盆列队而行,只有一个年纪稍小些的露出几分异样来。

岚郡主放下手,矜持地翘了翘嘴角,算是给了回应,态度却比先前冷淡多了。

角落里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女扑哧一笑,与一旁的少女咬耳朵道:“三姐,你看祖母偏心的,微表姐一张脸都成发面馒头了,她都觉得好看!”

站在韩止身旁的紫衣少年再也忍不住,盯着程微低声道:“再没见过这般恶毒的!”

话音刚落,就见程微矮着身子站了起来,马车空间总是有限,眨眼的工夫已经到了近前。

韩氏面色陡然一沉:“我就知道,她倔脾气又犯了,不去便不去,随她!”

她的脸腾地红了,这种难堪,几乎比得上对止表哥表露心意那日,那几个小混蛋突然出现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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